哈罗德·布鲁姆:远离大学,好好读书?
人生而有限,精力有限,书却太多,哪些值得读、哪些需要放弃,便成为一个重要的问题。哈罗德·布鲁姆教授终其一生都在试图解答这个问题。
20世纪50年代的一位耶鲁学生这样回忆哈罗德·布鲁姆的课:“布鲁姆教授已经是以智识与洞见闻名天下的著名学者,他的博学和他的外表一样具有震慑力。他十分高大,魁梧的体形,苍白的肤色,当他一时找不到确切的词来解释诗人试图呈现的图像时,就会心不在焉地搓揉他那沉重、苍白的下巴。”
“我们从阅读布莱克开始。他已经跟我们讲解了两个星期,他不断地提到一个词‘Orc cycles’——这个词显然很重要,如果我们想对布莱克有任何了解,就得首先明白这个词的意义。但我不记得他解释过Orc cycles到底什么意思。其他人似乎都明白,我也就一直不敢问。我绝望地试图跟上他的课,指望某一天天上掉馅饼,他突然决定重新解释一下这个词。终于有一天,我鼓足勇气问一个同学Orc cycle到底啥意思,这位同学一脸宽慰:你的意思是,你也没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哈罗德·布鲁姆在耶鲁执教60多年,是耶鲁声名最为显赫的教授之一,很可能也是耶鲁读书最多的教授。据说他每小时能阅读400页书,以他如今85岁高龄,可以想象他一辈子读了多少书?
布鲁姆教授还写过几十本书,其中有畅销书,有些令人醍醐灌顶,有些让人云里雾里,但在所有的书中,他苦口婆心劝人读书的声音都清晰可辨——看在上帝的份上,多读点好书好不好!
为什么要读书?
“我们为各种理由而读书,”他说,“这些理由大多是我们熟悉的:我们无法深刻地认识足够多的人;我们需要更好地认识自己;我们不仅需要认识自我和认识别人,而且需要认识事物本来的样子。”
但在他看来,阅读最强烈、最真实的动机,是“寻找一种有难度的乐趣”。比如,直接面对莎士比亚最强有力的作品(如《李尔王》),绝不是一种轻易的乐趣,但因此而不读《李尔王》,则无异于在认知上和美学上受蒙骗。所以,他说,所谓“有难度的乐趣”其实是一种对“崇高”的定义,是我们在世俗社会中能够获得的唯一超越——超越绝望、失去与死亡。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他批评美国大学里专业和功利主义的阅读风气——“在大学里,阅读几乎不被当成一种乐趣来教——任何具有较深刻美学意义的乐趣。”
“阅读最好的作者——比如说荷马、但丁、莎士比亚、托尔斯泰——不会让我们成为更好的公民。艺术是完全无用的,按照奥斯卡·王尔德的说法,这个人说的话总是对的,他还告诉我们一切坏的诗歌都是真诚的。如果我有权力,我会要求这些话刻在每一所大学的每一扇大门上,这样每个学生都能欣赏其中智慧的闪光。”
他甚至说:“现在我们如何阅读,部分取决于我们能否远离大学。”所谓“远离大学”,也就是指在阅读时要摆脱政治、社会、道德的影响。阅读本来就应该是纯粹审美领域的一项活动,这种审美只是个人的,而非社会的关切。正是这种审美的孤独感和静默感,让文学充满魅力,让人类精神始终充满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