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永恒》的画面空间非常宏大,无限远的地面上有着石台、石板、石山,石台上长着一棵枯树,画面的中心位置躺着一个像胎儿一样的沉睡物体。在干枯的树枝上、石台上和胎儿身上各搭着一块融化的表,每个都软塌塌的。除此之外画面左下角还有另一块没有融化的表,它背扣在石台上,蚂蚁爬遍了表背。
这幅画有着各种各样的解释版本,在此我们只从爱因斯坦相对论的角度对它进行解读。即将融化的表失去了以往的坚硬,也就象征着牛顿的绝对时间概念被打破了,这样的表可以被认为是运动接近光速状态下时间发生膨胀的表现。但除了那三块表以外,左下角的那块表却保持了原本坚硬的样子,这便成了我们分析这幅绘画的突破口。首先可以看到,这块正常表的表背上爬满了蚂蚁,蚂蚁是达利从小讨厌的东西,在他的绘画语境中代表着死亡,这也就表达了牛顿绝对时间的死亡。
其次,达利还精确地表现出相对论中参照物不同,所观察的时空状态也不相同。左下角的这块表因被放置在石台正面而获得了完整坚硬的形态,我们可以推测石台正面便是观察者所选择的参照物,一切放置在石台正面的表都会得到坚硬完整的形态。而正常表旁边的另一块表有一半放置在石台正面,其中放置在石台正面的这一半形态坚硬正常,而在石台侧面的一半则接近融化,此外挂在树枝上的表则完全软化,也说明它们并不完全属于观察者所选择的参照系中,因此时空发生弯曲。
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指出,通过大量实验证明物质的分布及其运动会使周围的时空发生弯曲,反过来时空的弯曲也会影响物质的运动,两者相互作用。这一点充分表现在那块盖在沉睡婴儿身上的表上。除了代表时间膨胀而引发融化效果外,表本身还使婴儿的外形轮廓发生改变,就像表拥有了力量在挤压婴儿,这便是时空弯曲与物质运动相互影响的结果。如果说正常表是牛顿的绝对时空观,那么融化的表则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时空观,《记忆的永恒》整幅作品更可以理解为现代物理学从牛顿向爱因斯坦前进的状态。
20世纪前的传统绘画有着直线连续性的时间表现和透视法的空间表现,而爱因斯坦相对论以及闵可夫斯基连续四维时空理论则与20世纪现代绘画的画家们同时探索出了新的时空表达,同一个画面多个视点使得我们看到了一个不聚焦的弯曲多维空间,时间也不再静止,而是流动起来。这些革新推动着绘画继续发展。当西方现代艺术中心从巴黎转到纽约之后,以美国画家波洛克(Jackson Pollock)为首的抽象表现主义更进一步表现时空连续概念,波洛克在画布外自身的空间移动也成为画面时空运动的一部分。另一方面,欧洲至上主义在美国发展成极少主义,理性绘画彻底排除情感表达和精神寄托,时空形式只能以非精神领域的空间面积来呈现。至此,西方现代绘画在理性和非理性上都几乎走到了尽头,画布上的二维空间已经无法再表达更多的内容。20世纪60年代大地艺术、行为艺术、装置艺术兴起,人们抛弃画布,开始在真实的物理空间中创造时空,后现代艺术与20世纪现代艺术在时空的探索成果就此作别。
(参考书目:《艺术与物理学》,伦纳·德·史莱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