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么简单、聪明而又深刻的故事!有人评论《洞》是一则关于“有”与“无”的存在主义冥想,让我们重新思考应该如何理解与解释眼中所见的世界,但托斯特却更愿意把它看成是一场孩童式的游戏的意外结果。
他打开素描本,从右侧一页的中间位置撕了一个小洞出来,向我展示这个游戏可以如何不停地玩下去。他先沿着洞口画了一排歪歪扭扭的小方格,很快,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的轮廓出来了,那个洞成了一张嘴巴,大张着,一副惊愕的表情,一口歪歪扭扭的牙齿。然后线条迅速往下走,扯出他的身体、手,伸向一个门把手。
翻过页来,一排歪歪扭扭的牙齿赫然留在右边空白的纸上,成了一个新的视觉起点。很快,我就看到,在他笔下,牙齿已经成了手指,从手指又生出手臂、身体、腿,原来是一个平躺着沉睡的男人,脑袋底下还垫了一个小枕头。
左页的洞还在,并且迅速成了一只怪物怒睁的左眼,两手向上,双脚上跳,气氛顿时变得黑暗起来……
托斯特喜欢把自己的创作分成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纯粹的画画,没有计划,不加思考,完全跟随直觉走。他发现,当他把画画与思考分开时,他的想法通常会变得更聪明,更灵动,更有趣,回到一种类似孩童的思维状态——从一个孩子的眼睛看,这就是一张纸,纸上有个洞,我能拿它玩点什么呢?看看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到了第二阶段,他才以一个成年人的眼睛,重新审视这些画,拼贴、组合、剪辑,从中寻找具体故事的可能性。就像一个爵士乐手,在经过了长长的即兴表演之后,才一点点地编成一首歌曲。
托斯特小时候在挪威郊外的农场长大,父亲是一个农场主,母亲是家庭主妇。童年的生活里有很多的自然,很多的动物,还有很多自己的时间,可以尽情地画画和玩耍。他总是幻想一些奇怪的世界,然后把它们画下来,比如他曾经画过一个岛,岛上有一个城市,那里的人们最喜欢的食物是一种奇怪的小章鱼。
“画画是一个孩子最天然最自由的自我表达方式。每个孩子都画画,有人画得好,有人画得不好,但他们从不害怕把颜料涂在餐桌上,他们都喜欢涂画动物的形状,直到他们上学,开始学习符号,学习语言,更要命的是,他们开始互相攀比与自我评判,在各种形式的挫败感中放弃了画画。对他们今后的一生而言,这实在是一种巨大的损失。我深信如果一个孩子会画画,他的思维会开阔,更自由,在写作上也会受益。”
“我觉得文字作为一种媒介是很有限制性的,首先它必须沿着一个方向进行,但画画是从所有方向进行的。我在英国的时候看到他们用思维地图,我就想,嘿,我的大脑就是这样工作的啊。”
“我从来没停止过画画。”他说。童年给予他最重要的东西,与其说是经验与故事的源头,不如说是一种视觉化和游戏化的思考方式。在他的作品中,他最关心的,并不是故事本身,而是找到一种创造或者实验的空间——“在那个空间里,你可以找到很多的方向,它可以是快乐的故事,悲伤的故事,沉重的故事,或者混合了不同情感的故事。”
他最新创作的一个故事则是另一种形式的实验——他让他的驴男穿越到了山妖的世界里。挪威民间流传着许多关于山妖的故事,一种居住在森林里的精灵,大鼻子,长尾巴,外貌丑陋,智商不高,又容易生气,一旦发起脾气就无法平息。传说中,山妖最擅长熬粥,喜欢用长鼻子当作勺子在锅中搅拌。
彼得·克里斯蒂安·阿斯比约森和尤根·莫埃收集的《挪威民间传说》里有这么一则故事,讲阿谢拉特(挪威民间传说中经常出现的主角)的兄弟们被“没有心的山妖”抓走了,他必须到山里去找到山妖的心脏,并且摧毁它,才能消灭山妖,救出自己的兄弟们。这个故事强烈地拨动着他的想象力。如果是驴男去寻找山妖,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我从小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有点阴暗、吓人,而且时间造成的距离感让它有点像梦,无法分析和解释,就像你无法分析梦一样,因为梦总是会逃跑。但是,你总是可以带入自己的想象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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