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项集技术、技能以及不可否认的金钱于一身的运动,它仍然是一项需要人才的运动。
一项精英的运动
普利茅斯:西南顺风,海面平静。25万人簇拥在港口,放眼望去,300多艘船在响号鸣笛。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位身形精瘦的船长。他正在一艘掉漆的白色帆船的甲板上,平静从容地做着自己的工作。这艘16米长的桃花心木船正从公海驶回,两根桅杆骄傲地耸立在缝补多遍的船帆之间,舵轮往右一转,便迎风驶入港口。
当四面船帆逐一降下时宣布了此次行程的结束。就这样1967年5月28日,65岁的弗朗西斯·奇切斯特(Francis Chichester,1901~1972)成了第一位全程单人从西向东环游世界一周,且沿途仅停靠一次的人。整个海上航行时间为226天,其间,他被时速185公里的狂风摇撼过,与15米高的巨浪搏斗过,当然也看到了从其他角度无法体会的美景。
他的航线经过南冰洋的海岬好望角和合恩角。19世纪为了运送澳大利亚羊毛、新喀里多尼亚镍矿石和中国茶,货运大帆船经常穿越这些航道。奇切斯特的用时和他们差不多,但值得一提的是,当时那些帆船是50多名船员共同驾驶的三桅或四桅船,而奇切斯特仅凭一人驾驶了这艘理论上为8人设计的双桅船。
在电子仪器和卫星电话都没有诞生的年代,用六分仪参照恒星高度(通常船在北半球时选择北极星,在南半球就选择南十字座)只能确定纬度。直到1761年,英国人约翰·哈里森造出第一座航海天文钟,才正式解决了这个问题。
经度的测算方式就是计算本地时间与参照时间——格林尼治的本初子午线处时间之差。因为地球每24小时自转一周,换算可得每小时转15度。航海时只要将当地太阳到达最高点的时间与格林尼治正午12点之差以每小时15度的关系换算,就可以得出经度的位置。
仅凭一个六分仪和一只劳力士蚝式恒动天文台认证腕表,弗朗西斯·奇切斯特爵士完成了单人帆船环球航行。除了他,在这项帆船运动中还有很多被人铭记的名字,比如首次掌舵环球航行的布雷西勋爵,他那176英尺(53.6米)长的帆船“阳光号”,以及使1914至1917年南极洲探险队幸免于难的探险家欧内斯特·沙克尔顿等。
改变刻板印象
2015年6月1日,纪念赛礼炮一响,皇家游艇队(Royal Yachet Squadron)迎来了其200周年纪念日。“准将”克里斯托弗·沙浦尔斯注视着索伦特的海面,丹麦和挪威的皇家帆船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海面上的古典帆船和现代帆船映照了时代对这项运动的进化。
皇家游艇队是唯一一个可以悬挂皇家海军白棋的游艇会。19世纪初,拿破仑战争的结束与海盗活动受到抑制的双重条件下,一群爱好游艇运动的人在伦敦会面,并约定每年夏天都在考斯城堡(Cowes Castle)一起出海,这就是皇家游艇队的起源。
考斯邻近英国的航海中心,与昔日海军基地朴次茅斯西面仅数英里之遥。自都铎王朝以来,这里一直是船厂,渔民和飞行员聚集的小港口,商船在此缴付关税和躲避风暴。
1817年,英国摄政王之后的乔治四世要求加入,这也是游艇会改称“皇家游艇会”的原因。为了嘉许游艇会对海军快速帆船的设计,以及在战后经济萧条的环境下为海员和船厂创造的工作机会,威廉四世又把游艇会易名为如今的“皇家游艇队”。
200多年的历史,要说传统肯定不胜枚举,就像每天早晨8点,皇家海军白棋会风雨不误地在考斯城堡的桅杆上升起,在日落时分落下。无论身处何处,船主一上船,也会举行升旗仪式。每个周六的晚宴上,会员们严格遵守Black Tie的着装要求,所有细节都遵循绅士典范,包括向每一位步入房间的女士起立致意等礼仪。
然而,克里斯托弗并不希望这成为人们对“皇家游艇队”的刻板印象。“人们习惯认为皇家游艇队是一个爱摆架子的老家伙们的组织,他们不是贵族就是保守派。”他对《纽约时报》说,“在过去10年,我们在努力改变,同时也让专业赛事变得与时俱进。”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会员制度的开放。“如今你是被邀请,而不是申请入会。”最初要求入会的会员需要拥有至少10吨重的船,如今对船没有要求,但需要会员活跃在航海这项运动中。
过去50年,游艇会最大的改变就是对女性的态度。1964年,会员的女性亲属只能待在城堡另一边的附属建筑里。在那的餐厅用餐,或者去阳台喝喝茶,观看比赛,仅此而已,她们绝不允许跨越地毯杆进入城堡内部。即便后来规则放松,女士们也可以进入城堡,但直到2015年,才开放了正式的女性会籍。克里斯托弗解释道:“要让一个俱乐部保持单一性别并不困难,如果它涉及运动就另当别论了。在运动这个领域里,不应该有性别的区分对待。”
皇家游艇队在帆船运动史中有一段最重要也是最囧的经历。1826年,游艇会成员首次颁发考斯帆船赛的奖杯,起草了早期的让分规则,并在1851年举办了“百英镑杯”大赛,邀请各国游艇会的帆船参赛。谁知奖杯却被美国纽约的纵帆船“美洲号”夺走了,自此,连赛事都变成了“美洲杯”帆船赛,那座奖杯至今与考斯无缘。“目前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重夺美洲杯,那样我就能欣慰退休了。”克里斯托弗说。
吸收新鲜血液
与高尔夫、马术等运动一样,如今帆船也在打破阶级属性。皇家马耳他游艇会开设了自营的帆船学校,向大众授课。在周末,香港游艇会会迎来很多年轻的面孔,他们并不专业,但仍然想从各种方面去了解帆船运动。在美国,一些公司也开启了租赁业务,家人或者朋友可以在专业的船长监督下出海航行,价格并没有想象中的贵。
今年春天的香港劳力士中国海帆船赛中,33支专业船队里有两支来自中国内地。这场一级离岸赛的全长为565海里。中国内地的水手都很年轻,“海浪号”船长颜宇业只有25岁。与很多运动赛事不同,它不受年龄限制,只要体能达标,70多岁同样能够登船。
“因为上一届的经验,这次赛前准备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已经参加过国内及东南亚大大小小的赛事,颜宇业仍然谨慎地反复确认出行前的准备工作。“毕竟,这是一项凭经验的运动,并不是说考了一个执照就可以的。何时改航线、何时迎风而上、何时弃船,每一个决定都关乎船员的生命安危。”他对中国媒体说。
帆船运动是一项团队运动,就像主舵手、领航者,大家各司其职。离岸赛事是危险的,有不少船毁人亡的例子,但在过去10年,科技让这种危险性逐年降低。如今每一位船员都穿着专属的救生衣,里面的电子装置一旦落水就会启动,发信号给所属帆船以及岸上的工作人员。
此次,“海浪号”10人的团队分成了两组,交替作业。另一位有12次参赛经历的马克·怀特海德(Mark Whitehead)则决定让他们8人的团队连续作业。“我们打算花3天半完成比赛,因为我们只有8个人,所以大家在船上不会有太多休息时间。”马克说。
与95%的香港游艇会会员一样,马克从小接触帆船运动。“我第一次跟父亲登船只有10岁。不得不说,这是一项植根于DNA的运动,要么你天生就热爱它,要么你永远不会喜欢它。”他补充道,“当然,单纯坐在帆船上享受美食和美酒是另一件事。”
事实证明,从小培养的确有它的好处。小船比大船容易操作,容易建立“船感”。有了这种经验,长大便能自然地适应大船,已有的船感也有助于大船的操作。
“这也是新西兰的船队能主导帆船运动的原因,他们从小就活跃在海上。对美国而言,情况又不一样了,从大学生到会所,他们花了大把的钱在这项精英运动上。”马克表示,“帆船在中国起步较晚,但能够以同样的方式赶上来,但最重要的还是让孩子们进入这项运动,经过时间的培养,才能得到普及。”
在赛事开启前,我问另一位中国船长:“你预计10年之后会有多少中国船队来参赛?”他说:“5年以后,将有一半的赛队来自中国。”这个回答让我非常受鼓舞。即便这是一项集技术、技能以及不可否认的金钱于一身的运动,它仍然是一项需要人才的运动。
不得不说,帆船并不是一项“享乐”的运动,船舱里又窄又湿,和躺在沙发上看球赛差远了。即便如此,就像国际星型帆船协会(International Star Class)的活跃成员保罗·卡亚德在接受《帆船世界》主编采访时曾表示的那样:“在漫长的比赛中,我们注重战术和战略,我们甚至会忘记这件事情有何伟大意义;尤其在置身于南冰洋时,我震撼道:‘人类只不过是天地间微不足道的尘埃。’但每当面临下一次航行的抉择时,我还是会选为人生增加一次历险。”
文 杨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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