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和我讲起这些是在排档铺子,几杯下肚之后赶上电视里播放圣火传递的新闻,俩人一副“怎么又奥运了”的奇怪表情,感慨四年过得太快。不曾想这成了梁把自己的故事讲出来的契机。他今年28岁,这是有印象第五个奥运年。十几年似案板上的仔排,砍段儿一锅烧出来各有各味道。
2000年梁12岁,第一次知道有奥运会这么个玩意儿,但那年并没有什么好的回忆。照梁的话,整个一年他都在目睹父母婚姻从回光返照到一派死灰的过程。就在那个奥运圣火燃烧的夏末秋初,父母匆匆为他办了成年礼,那时饭桌上的他已经熟练掌握对两边亲戚故作开心,假装在收到礼物时惊讶欢喜。“我心里很明白这是一家人最后一次坐一起吃饭了。”梁说。
又一个奥运年来的时候,梁来到更远的地方读高中,也成了个搬出家的人,再没回去长住过。他从一个“靠自虐来报复父母”的小孩,变成了一个“代表某一个集体去争取一个荣耀”的战士。“当然那时候没有去提炼这个想法。”他说,“仅仅是想坐着学校的大巴车去很远的地方参加比赛,然后抱着奖牌再坐大巴车回来,最好是和她一起。”后来这个愿望还是部分实现了,梁代表他们市去省里参加了理科竞赛,获了奖,被市里宣传了一番,但他说没觉得多开心,因为他的那个她并没有和他同去,青春荷尔蒙,释放了一部分,压抑了一部分。
凭借着那个奖,梁去了北京读书,和那个她在一起了一段时间。“去斗争”的想法依然根植在梁心里,加上家庭投下的阴影,梁说自己一直有一种抵触感和攀比心。2008年,他渐渐发现这个世界已经抱着更开放的态度,摆出欢迎和交流的姿态。“我的自己变化太慢了。”梁说,“还没有学会大都市这种开放合作的态度。”虽然那一年奥运会的确离他很近,可是他选择了逃避,没说原因。他在那个夏天逃出了北京,因为放弃了志愿者而受到系里批评,回来后和那个她分手。“她太正确了。”他说。
直到2012年,梁说那时候他刚和一位女友分手,很消沉,然后冲动买了去最北边的车票,想去那条难度很高的徒步线走走。“走完回来了就赚了,回不来也不亏。”但是事情没有照他的意思来,到了营地旅馆头一夜,他就和另一波野游的人混在一起,结伴走了很长的路。他说那一路很开心,那群伙伴也很开心。“奥运会开幕的那天晚上,”他说,“我和其中一个妹子摸着黑爬到山上看星星,看完星星看日出,看腻了就往回走,到了住处发现大家都醒着,特精神。”
“那年开幕式我就记得一件事儿,”梁告诉我,“我看到风吹乱了保罗·麦卡特尼的头发,他就一个人杵那儿,怪可怜的。”
奥运会对梁来说好像一个定时器,提醒着他又一个四年的开始。自打2012年以后,梁说他自己渐渐变了,摸黑看日出的妹子是一个乐天派,洒脱,不纠结,懂些世故。后来妹子成了他女友,教了梁如何同这个社会和平相处。梁觉得自己那套拧巴劲儿过时了,就改了。“一开始觉得日子往好的方向走了,回过头看还是有很多唏嘘。”梁的酒已经喝完,说了句:“妹子教完我,却染上我以前的那股气儿,最终我们是交换完彼此,陌路了。”听他口气很惋惜,其实梁就是那么个样子,害人无数却一副受害者模样。他说自打那次分手,或许是年纪到了,突然间变老实了。过了不到一年,梁在一个南方小城老老实实找了一份工作,设计飞机洗手间的空调,不忙的日子里揽点儿小活,一点点做着。再后来找了位本单位的姑娘,对他很好。“她说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假老实,那股子服帖劲儿全是装的。”老梁终于笑了,“不过她说她喜欢我这样。”梁好像自己也挺喜欢现在的这种憨憨的劲儿。“在这个大单位里面,服服帖帖做一个老实人,挺好的。”
电视早被老板关了,梁的故事也讲得差不多了。“下个月我结婚。”临了梁说出了这顿饭的意思,“有空来,在家里,父母一起办的。”或许是喝多了,他那老实人的眼神突然有了变化:“挺紧张的,怕到时候又变回16年前的自己。”再后来梁就自顾自醉了,结账作别。没有安慰他,知道这对他没用,这么些年不缺乏人试图安慰、挽救他,但是好多事儿就像奥运年一样,是他的一个个栏儿,得他自己跨。
文 巴龙(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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