屡屡在国际舞台上语出惊人的菲律宾新总统杜特尔特从不按常理出牌。这个在大选中黑马般获胜的“外省”“小人物”正以他的铁腕和现实主义回应菲律宾的需求，并可能将这个国家引向新的方向。
铁腕
7月25日上午11点左右，46岁的雷斯蒂图托·卡斯特罗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约他去马尼拉北部卡洛坎地区麦克阿瑟高速公路的一角见面。对这样的信息卡斯特罗并不感到陌生。他的“朋友”常常委托他去购买“沙布”（shabu）——那是菲律宾人对甲基苯丙胺也就是“冰毒”的称呼。卡斯特罗没法对这些人说不。每次，他会得到1～2克的“沙布”作为回报。他从不购买毒品供自己享用，对一名有4个孩子的酒店司机来说，市价31美元/克的“沙布”太贵了。
就在卡斯特罗收到信息的几小时之前，菲律宾新总统、71岁的罗德里格·杜特尔特刚刚发表了自己的第一次国情咨文。他说菲律宾是全球生产大麻最多的国家和东南亚最活跃的毒品交易中转站，本国人吸食毒品的规模也达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可怕程度”。他再次重申了自己胜选时的承诺：“如他们所愿，我们不会住手，除非最后一个毒枭、最后一个毒品贩子都已经投降、被投入监狱或者下了地狱。”
不久前，卡斯特罗告诉他的表兄，他会在下一单交易以后收手。他打算从酒店辞职，开始做自己的小生意，至少在实现这个目标以前，沉溺于毒品“消遣”不是件好事。7月25日的这一次“赴约”确实成了他的最后一次。这天晚上，一枚子弹射入了卡斯特罗的后脑。
8月22日，菲律宾国家警察部队总长罗纳德·德拉罗萨（Ronald Dela Rosa）在参议院听证会上总结：自毒品打击行动开展7个星期以来，警察在行动中击毙712人，治安小组击毙1067人。
这些数字是杜特尔特履职后的第一项成果。在7月1日的就职典礼上，他告诉他的警察部队：“履行你们的职责，哪怕在这个过程中杀死1000个人，我会保护你。”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公开表示只要执法人员杀死或者活捉毒枭，便能获得约75万元人民币的巨额奖金，外加一面奖牌，还有机会升官。
在马尼拉的经济中心马卡蒂，居民们排着队向警察和政府部门的官员宣誓自己不会使用和贩卖毒品。警方拟定了贩毒和吸毒的嫌疑人名单，把它们交到各个社区的领导人手里。名单上的人有三个选择：在警方行动中被捕；像卡斯特罗那样被击毙；或者“自首”——签署一份声明，表示自己不会再碰任何毒品，如果再犯，愿意承担一切可能的后果。根据官方的统计，自新总统上任以来，已有超过50万人向当局“自首”。
私人戒毒中心几乎都人满为患。一家名为“希望之桥”的机构在马尼拉有2家分支共92个床位。尽管每月650美元的收费是菲律宾人平均月收入的两倍，但上门者仍然络绎不绝。“我们现在有了一份等床名单，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机构项目主管吉列尔莫·戈麦斯说。自从5月9日杜特尔特在大选中获胜，平均每天会有6个吸毒者或其家人来打听戒毒的事情，而过去，他们一周只会收到3次咨询。
马尼拉街头越来越多的尸体引起了异议。很显然，对于毒贩和吸毒者的“处决”并没有经过任何正常的司法程序。人权组织担忧，人们会利用总统的政策借口杀死任何他们不喜欢的人。但杜特尔特觉得这都不是问题：“我嘴里从没有应有程序一说。”早在竞选时，他就说过：“忽略人权法这回事，我当上总统后会秉持之前市长任内的做法，将所有毒贩、抢劫犯、游手好闲的人全杀光。”民主程序也不能够阻止他。新总统已经有言在先，如果立法机构妨碍他的计划，他会毫不留情地关闭它。至于媒体，总统告诉记者们：“如果你不尊重我，宪法就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任何人都不能对毒品之战指手画脚，哪怕是菲律宾最重要的盟友。9月5日，第十一届东亚峰会召开前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媒体提到，美国总统奥巴马日前表示，他将在峰会上直言不讳地批评菲律宾在打击毒品问题上出现的“法庭职权之外的杀害”。“他（奥巴马）是谁？”杜特尔特面露愠色地反问。继而他突然发飙，惊世骇俗地破口大骂奥巴马是“婊子养的”。9月6日凌晨，菲律宾接到了美国通过外交途径发来的通知，取消菲律宾方面希望在峰会期间举行的首脑会议。随后，菲律宾总统府发言人急忙发表声明称：“杜特尔特总统对其发言感到后悔。”
9月7日峰会庆祝晚宴前，奥巴马和杜特尔特有了一次两分钟的寒暄交谈。菲律宾外长佩费克托·亚赛打圆场说：“他们在领导人接待室见面，是最后两个离开接待室的人。”这说明两国关系如“铁打一般”。杜特尔特竞选总统时的副手阿兰·卡耶塔诺形容，会面过程“温暖而亲切”。正当人们以为这小小的风波即将风平浪静时，杜特尔特突然放出大招。8日的峰会上，他发表了一场“狂怒的演讲”。一名在会场内的印尼外交官称，杜特尔特当着奥巴马的面，单刀直入，追忆了美国人当年在菲律宾殖民时期对当地人残酷的军事杀戮。他讲述了美国殖民主义给菲律宾造成的伤害，留下了很多历史遗留问题，其中就包括现在面临的严重毒品泛滥。杜特尔特还拿出一幅美国士兵当年杀戮菲律宾原住民的照片说：“我们的祖先被他们杀了。他们现在却来跟我们谈论人权。”在杜特尔特的演讲时，一名外交官形容会议大厅里“一片寂静，令人震惊”。
这不是杜特尔特第一次就毒品问题在外交关系上撕破脸皮。杜特尔特8月5日视察宿务一处军营时发表演讲，指责美驻菲大使古德伯格干涉菲事务：“我跟克里（美国国务卿）交流过，他人还不错。我和古德伯格有过节，这个狗崽子，就是个伪娘。”今年4月，在菲律宾总统竞选期间，古德伯格曾指责杜特尔特在达沃市的毒品战争中侵犯人权，双方随后连续发声，言语冲突激烈。
8月18日，联合国人权高级专员办公室也对菲律宾的禁毒政策提出异议，认为与贩毒相关的违法行动应交由相关法庭进行审判，而不能任由持枪人员在大街上向人群胡乱扫射；禁毒行动必须在全面遵守国家和国际法律、尊重人权的情况下展开。杜特尔特回应说，联合国的这两位“愚蠢”专家应该数一数有多少无辜的生命被毒品夺去。他辛辣地回呛道：“让我们离开你们机构好了。你们一事无成。你们以前什么时候来过？从来没有，你们只会指手画脚。”他接着说，联合国没有能力解决饥饿、恐怖主义等问题，也无法结束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战争。“联合国，如果你能举出我干的一件坏事，我就能举出你的十件。我告诉你，你百无一用。”
杜特尔特心里清楚，比起一切的质疑，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4个月以前，从没有国家事务管理经验的他以33%的得票率在总统大选中获胜。而现在，杜特尔特的民意支持率是91%。
这场毒品战争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2016年8月2日，菲律宾阿尔布埃拉市的市长罗兰多·埃斯皮诺萨（Rolando Espinosa）因涉嫌参与毒品交易，向国家警察局长自首。次日，菲律宾警方对埃斯皮诺萨的住宅进行搜捕行动，过程中击毙了至少6名该市长的支持者。警察总长德拉罗萨9月1日宣布：“第一阶段扫毒行动是街头层级，第二阶段的对象是高价值目标。”现在，第二阶段才刚刚拉开帷幕。
小人物
“帮帮我，妈妈。”5月，杜特尔特赢得总统大选后，媒体拍摄到了这样一幕：这个铁腕人物站在母亲的墓前，左手掩面，不能自已地抽泣，他口中喃喃念道：“我只是一个小人物。”
杜特尔特绝非出身草根。在菲律宾，家族是政治选举中最为基础的单位。菲律宾每一个省市及小城镇都可看到政治家族的影子，这些家族经过少则一两代人、多则四五代人的努力经营，在地方上形成近150个“政治王朝”。1945年3月28日，杜特尔特正出生于这样一个家族里。父亲韦森特·杜特尔特早年是一名律师，母亲索莱达·罗亚是一名教师。后来韦森特步入政界，先后担任宿务省达瑙市代理市长和原达沃省省长。韦森特的兄弟拉蒙·杜特尔特和其子罗纳尔德·杜特尔特也先后任宿务市市长。此外，宿务省的杜拉诺和阿尔蒙德拉斯两大政治家族还被杜特尔特家族视为亲戚，莱特岛的罗亚家族也和其沾亲带故。
但从马尼拉的角度看，杜特尔特确实是处于权力边缘的“小人物”。菲律宾是一个天主教国家，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均位于中北部尤其是吕宋岛地区，杜特尔特的大本营达沃市位于菲律宾南部的棉兰老岛。菲南主要是穆斯林聚居区，不仅经济落后，而且还因民族分离主义运动、菲共抗争运动以及恐怖主义等处于长期战乱，一直难有地方领导人跻身全国政坛，进军马拉坎南宫更是天方夜谭。
作为一个地方“精英”，杜特尔特的背景和成长经历与他的前任天差地别。阿罗约（Gloria Macapagal Arroyo）是菲律宾前总统迪奥斯达多·马卡帕加尔的女儿，15岁搬进总统府马拉卡楠宫，中学毕业就被父亲送到美国政治中心华盛顿的乔治敦大学接受教育。阿基诺三世出身于老牌政治世家阿基诺家族，是已故参议员贝尼尼奥·塞尔比利亚诺·阿基诺二世和已故总统科拉松·阿基诺夫人的独子。
杜特尔特成长的达沃市是棉兰老岛最南端的港口。它所处的苏禄海是世界上除索马里以外海盗最为猖獗的地区。对于毒品、药品、非法制品和人口走私来说，达沃就是天堂。在混乱的达沃，杜特尔特只能用“野蛮生长”来形容。他在中学时代一次被退学，一次被开除。他承认自己从小就是问题孩子，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就是耶稣，因为每次闯祸后，都会被母亲逼着跪在受难耶稣像前忏悔。但他从来不会在打架中或者母亲的棍棒下退让。他胆子很大，自尊心又强得出奇。大学时，他接受了正规飞行训练，便开着飞机飞过自己曾经就读的中学，往学校屋顶上投掷石块，只因校长曾在同班同学面前责骂过他，他一直无法释怀。据杜特尔特本人说，他在大学期间还曾对辱骂他的同学开枪，所幸这位同学大难不死，而他也侥幸没被学校开除。
就是这样一位“无法无天”的青年，却选择法律作为自己的职业起点。1968年，杜特尔特获得菲律宾莱西姆大学政治学学士学位，1972年获得圣贝达法学院法学学位，同年顺利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大学毕业后，杜特尔特在达沃市城市起诉办公室担任了长达10年的检察官。1986年，杜特尔特被任命为达沃市常务副市长。1988年，他参选达沃市市长并大获全胜。从那以后的28年时间里，杜特尔特逐渐成为达沃市实际上的主宰者。他7次当选市长，任职22年，卸任6年，不过是因为根据规定无法连任罢了。
杜特尔特的全部政治经验都来自对达沃这座城市的管理。曾经的菲律宾第六大城市达沃是帮派横行、极端武装力量猖獗的“谋杀之都”。现在，达沃市是仅次于马尼拉、宿务的第三大城市，以“安全之都”闻名。在今天的达沃，人们很容易感受到市长的名望和影响力。商业区、餐馆直接命名为“杜特尔特城”“杜特尔特镇”“杜特尔特中心”和“杜特尔特茶餐厅”。今年总统大选时，达沃市一半的车辆喷上或贴上了市长的头像或名字，全市几乎只能见到市长的竞选海报，而不像马尼拉或者别的城市被候选人的海报装饰得五彩斑斓。在当地，合照的标准姿势都是握拳伸直手臂——这代表了市长的铁拳治理，是市长竞选时最有力的展现。
在达沃，杜特尔特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秩序。很可能正是因为在司法部门的工作经历，他才会公然藐视程序正义。前总统阿基诺三世曾抱怨菲律宾司法效率之低：“审完一桩案件需要长达6年的时间，而且只有18%的案件进入司法程序开审。”于是杜特尔特用他自己的办法。“有一天我的方法可能变得不再必要。”他曾说，“但是现在，达沃市大多数人都认为，达沃的平安和秩序，唯一的原因是我。”
杜特尔特将自己作为立法者、法官、陪审团——还可能是刽子手。他特许警察可以随时对拒捕的嫌疑人开枪。通常是在深夜，他每周两次骑着摩托车亲自上街巡逻，检察警察是否正在履行职责。他甚至还开车到反叛组织中去，告诉他们他理解他们的不满、尊重他们为自己的信仰而战。“但是，别他妈的来毁我的城市。”他警告道，“除非你们想死。”达沃市还有城市治安维持会。它们在更多的时候被称作“杜特尔特行刑队”——连杜特尔特自己也这样开玩笑，不过他否认与此有任何牵连。在达沃的反毒品战争中，近千名盗贼和毒贩横尸街头，而被“处理”的方式几乎相同：两个人、一辆摩托车、一支手枪、近距离射击。对此，杜特尔特最激烈的批评者之一、记者兼政客帕拉称“行刑队可以随意行刑而不受惩罚”的现象是“恐怖统治”。而在2003年，在成功躲避了四次袭击之后，帕拉也死在暗杀者的枪口之下。
对于一些人来说，杜特尔特是魔鬼，而对于另一些，他则是救世主。“他们不能依靠司法系统，所以他们依靠杜特尔特。”东米萨米斯省前省长阿达沙说。
杜特尔特懂得也愿意照顾少数和弱势群体的利益。他是菲律宾第一位给予土著卢马德人和穆斯林社区代表权的市长。在菲律宾，卢马德人和穆斯林往往被主流社会排斥，杜特尔特却在市政府为他们预留政治代理席位。他要求几位副市长在政府施政时必须为这些群体的利益代言。此外，他还通过一系列反种族歧视法令。杜特尔特在公开场合承认自己是好色之徒，但在达沃，他建立了一套体系旨在为妇女提供更多进入政府部门工作的机会。这个项目获得了菲律宾联邦政府的表彰，并在全国推广。令菲律宾最著名的女权捍卫者、参议员皮娅·卡耶塔诺印象深刻的是，杜特尔特组织律师为家庭暴力案件的受害妇女提供法律援助，并掏自己腰包为她们支付费用。令她大为惊讶的还有一次：杜特尔特看完一场选美比赛的泳装环节，他评价说，希望选美比赛能够强调“女性的才华，而不是外在形象”。
在菲律宾这样一个连离婚都被视为非法的保守的天主教国家里，杜特尔特的思想难得的开明。他是《生育健康法案》的支持者，鼓励家庭采取避孕措施。2005年，他在达沃推行免费的输精管切除术和输卵管结扎术，并对接受手术的人予以现金奖励。他甚至还维护LGBT者（女同性恋者、男同性恋者、双性恋者与跨性别者）的权利。2009年，他批评选举委员将一个代表同性恋者利益的党派排除出选举名单。他要求达沃是一个对同性恋友好的城市。去年夏天，他参加一个脱口秀节目，表示如果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他不会有任何问题，“每个人都有权快乐”。
1998年，连任三届市长的杜特尔特依宪不得再次竞选市长，他转战议会作为过渡，成为代表达沃市第一区的众议员。担任众议员的三年被杜特尔特认为是最乏味无聊的三年。
毫无疑问，他对不温不火的协商政治没有兴趣。他迷恋绝对权力带来的效率。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人们应该做什么、不做什么，杜特尔特要有一切的裁决权。就像东亚常见的家长式领袖一样，他对达沃的管理事无巨细：他禁止在一切公共场所吸烟；驾车时速强制限定在30公里以内；在凌晨1点到早上8点之间，禁止销售、提供、饮用含酒精饮料。菲律宾媒体报道了这样一起事件：一名外国游客在杜特尔特的朋友开的一家餐厅吸烟，被告知本市公共场所不准吸烟后仍然态度傲慢。餐厅老板告诉了市长，结果市长在数分钟后就来到餐厅。据目击者说，杜特尔特静静地坐在这位烟民旁边，拔出一把手枪抵住这个男子的裤裆说：“我让你选择：我杀死你，或是你把烟吞下去。”结果这名烟民乖乖地把烟吞掉并向市长道歉。
局外人
2015年1月，杜特尔特向媒体表示：“如果当选总统，将废除国会同时增加政府雇员的工资以解决腐败问题。”这是他第一次暗示自己可能参加2016年总统大选。然而直到2015年11月，杜特尔特才正式宣布将竞逐总统之位。以传统政客的眼光看，杜特尔特和那时的特朗普一样都是笑话。2015年11月，杜特尔特在竞选活动时提及，自己1月在马尼拉，因教皇的到访遭遇大堵车，在路上堵了5个小时。他居然以戏谑的口吻说道：“教皇，你这狗东西，回去吧，可别再来了！”
然而那个时候，杜特尔特在全国的人气已经慢慢聚拢起来了。在过去一年里，每一次他欲拒还迎地表示自己无意参选，都会激起更多支持者的热情。人们甚至在马尼拉举行了“百万人大游行”呼吁其参选。杜特尔特足够精明，他比那些混迹在国家机构中的对手更懂得基层选民的需求。他知道，对他们来说政治正确一无是处，他们要的是切切实实看得见的变化，包括安全和秩序，这与1988年的达沃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过去6年，阿基诺三世的执政在某种意义上是成功的。菲律宾从“亚洲病夫”变成了“亚洲觉醒之虎”，年经济增长超过6%，是世界上增速最快的国家之一。然而对于绝大多数菲律宾人来说，这些成绩的意义极微。菲律宾经济学家希里托·哈比托（Cielito Habito）估算，菲律宾超过70%的GDP增长都流入该国最富有的40个大家族的腰包，在同样存在财富集中化的泰国，这个比值也只是25%。2015年，菲律宾国内贫困率从2012年的22.3%下降至21.1%，降速远远低于经济增长应带来的脱困速度。菲民间调查机构社会气象站今年5月的一项民调显示，菲“自认贫困率”为45%，甚至高于2010年同期43%的水平。在菲律宾全国5岁以下的儿童中，有32%的孩子有中度到重度的营养不良。60%的菲律宾人在去世前没有经过专业的医疗护理。与此同时，据菲国家警察统计，2014年前5个月，菲律宾全国犯罪率相比2013年同期增长18%，2015年前5个月，犯罪率同比增长46%。
阿基诺三世的另外一项执政业绩是打击腐败。但于普通人来说，这更是一出演出过无数遍的旧戏文了。没有任何一个身居高位的官员在被控腐败之后被投入监狱。前总统埃斯特拉达因贪污8亿美元被判处终身监禁，但他被他的继任者阿罗约赦免了。现在他是马尼拉的市长，他的亲属是参议员和众议员，甚至他的情妇都在他的辖区里身居要职。阿基诺三世上台后扳倒了阿罗约。同样的，牵涉一长串腐败丑闻的阿罗约在被捕之后又重新当选议员。
7月1日，杜特尔特的总统就职仪式非常简单。过去总统检阅几万人的大场面不见了。在总统府，面对亲朋好友、各国使节以及商界要员600多人，杜特尔特和往常一样套着巴隆衬衫，连袜子都没穿。他发表了一篇15分钟的演讲，仪式就结束了。
菲律宾人没有理由不选择杜特尔特。至少，他和那些传统政治精英们都不一样。20世纪60年代在马尼拉上大学时，杜特尔特曾经是菲共前领导人西松的学生，他骨子里有一种左翼民众主义的倾向。在达沃，他住在僻静的街区一幢并不显眼的房子里。他喜欢男子气概的大摩托，曾经有一辆二手的哈雷，现在换成了一辆雅马哈“悍妇”。据说他憎恶豪车，过去接送孩子用的是一辆小面包车。杜特尔特钟爱路边摊，每周必到达沃一家路边摊吃饭。一次一家大银行的高层来达沃，市长直接把西装革履的银行家们带到了这家只有电扇、凉棚的小店。他的办公室对市民开放。有媒体见证，他曾在10分钟里，给了一位妇女回家乡的车费，建议一个女人换份工作，温柔地安慰着一个年轻的严重烧伤受害者，并承诺将支付她的后续治疗费用。他动用政府资金在达沃建立了24小时服务的毒品康复和治疗中心，向每一个承诺戒毒的成瘾者提供每个月2000比索的补助。2013年，台风“海燕”肆虐菲律宾。他是第一个跑到受灾最严重的莱特省首富塔克洛班赈灾的市长。他以个人身份领导一支由医生、护士和搜救人员组成的救援队伍，随身还带了700万比索的捐款。人们看到他在塔克洛班的灾难现场掉了眼泪。
更何况，他在搞经济上可能还有一手。在达沃，杜特尔特大胆启用有专业知识的技术官僚。达沃2010到2014年的年均经济增长率是6.6%，高于全国6.3%的水平。根据2011年世界银行的调查，在达沃创办商业的平均用时是27天，远远快于首都马尼拉38天的水平，而且创业的花销也更低。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的一份报告把达沃称作菲律宾的“下一波浪潮”城市。2013年，达沃有2万人从事话务中心等外包生意，年增速超过20%。
在马尼拉，杜特尔特面临的首要挑战是如何在传统精英阶层的疑虑中巩固自己的统治基础。他捡起自己的老本行，用一场血雨腥风的毒品战争迈开第一步。他成功说服菲律宾人，毒品是国家面临的最重大挑战之一。他的每一次强悍发言都会让人们激动。8月7日，总统穿着自己设计的军事制服，面向全国进行了一次直播。他面对镜头念出了159位法官、公职人员甚至警官的名字。他说，这些人都和毒品贸易有关，名单上的警察将立刻被开除，政客正被相关政府机构处理，最高法院会在24小时内处理涉案法官的事宜。大众惊讶于他的效率和铁面无私，绝大多数人们都不会留意那些“瑕疵”：他没有给出任何证据。最高法院首席法官玛丽亚·塞雷诺（Maria Lourdes Sereno）指出：在杜特尔特的名单里，7名涉案法官中1人已经在2007年被开除，1人已经死亡，只有4名还在任上。当她指出逮捕任何人都需要合适的逮捕令时，杜特尔特说她“一定是在开玩笑”。
在第一轮的组合铁拳之后，杜特尔特明白，他需要拿出别的一些真东西。在他的就职演讲上，杜特尔特谈到国内面对的种种挑战。对于国际关系，他寥寥一语带过。他说，菲律宾会遵守国际条约，履行国际义务。很显然，新总统的一切举措都将以内政为核心。于是，他在外交上的一系列咋咋呼呼和出尔反尔都可以得到解释。
7月12日“南海仲裁”结果出炉后，杜特尔特曾试图恳请前总统拉莫斯前往中国进行谈判。他曾说：“我和中国的立场相似，不相信国际法庭可以解决这场冲突。”但这种姿态未能保持良久。美国参议员克里斯·墨菲在推特上称：“刚刚结束与菲律宾总统的会面，他向我们保证他没有与中国就岛屿争端进行协商的计划。”墨菲还写道：“他说他不会交易领土主权，仲裁结果不可协商。”
而在7月22日在马银兰佬省武努安社视察生物质发电厂，杜特尔特又暗示，愿意按照前总统拉莫斯的建议，搁置仲裁法庭的裁决，恢复与中国的双边对话。他解释自己考虑：“如果我们能够与他们解决争端，我认为，我们能够得到许多好处。”他举例说：“我们打算建设经济区和农场到市场的道路。”阿基诺三世执政时期，基础设施建设是被民众普遍诟病的弱点。包括马尼拉机场在内的大工程都被搁置，在远离首都的外省，基建投入更是无法保障。据菲媒报道，杜特尔特上台后计划将2016年的基建投资提升到国内生产总值的7%。最后，他以一贯的直白风格总结说：“中国有钱，不是美国。美国是没有钱的。”
主笔 徐菁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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