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婷
1991年动画版本的《美女与野兽》塑造了一个“反公主”的公主形象——贝儿,在迪士尼的动画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26年之后,一向致力于维护女性权益的明星艾玛·沃森重新演绎了这一角色,这是艾玛·沃森的选择,也是叛逆公主贝儿的选择。
艾玛·沃森的选择
有种说法,当初《爱乐之城》选女主角时最先看中的是艾玛·沃森,但她因为要彩排《美女与野兽》,错过了这部后来大热的电影。
放在當时的条件下,《美女与野兽》的确是更合理的选择。这部改编自同名动画版本的真人电影也是歌舞片,也是爱情题材,同样是出演一个独立、有梦想的漂亮女孩,《美女与野兽》在制作成本和整体人员配置上都远远超过《爱乐之城》。
更重要的是,《美女与野兽》的故事是一个流行了半个世纪的大IP。从1946年法国大诗人让·科克托第一次将这个童话故事搬上银幕算起,《美女与野兽》已经有超过70年的电影改编史。而所有版本中,最著名的就是1991年迪士尼制作的动画版《美女与野兽》,不仅开创了迪士尼动画的新时代,也将这个经典童话故事传播到了全世界。
原童话故事中,女主角贝儿出生在一个商人家庭,有两个漂亮的姐姐和几位不争气的兄长,以及爱他们的父亲。后来家道中落,一家人不得不像农民一样到地里干活。姐姐和哥哥们抱怨连连,只有贝儿早起晚睡,帮父亲操持着一家的生活。
父亲在一次远行中误入野兽的城堡,被野兽囚禁,唯有女儿来代替他,他才能保住性命。贝儿主动站出来,独自到城堡中替父亲受苦。在与野兽的朝夕相处中,贝儿渐渐发现了对方善良的一面,他们突破禁忌,爱上了彼此。因为学会了爱和被爱,野兽身上的魔咒被解除,重新变回了英俊的王子。
迪士尼1991年的《美女与野兽》就是改编自这一故事版本。上世纪80年代,迪士尼的动画电影正处于转型期——观众已经看腻了美丽公主被英勇王子拯救的戏码,渴望新的故事和动画形式。这时候,《美女与野兽》出现了。如今看来,这个故事并不惊艳,但在当年那个白雪公主、灰姑娘盛行的年代,贝儿这个“反公主”的公主形象就显得极具颠覆性。她聪明、勇敢,又独立自主,在故事中不再是等待被拯救的公主,而是主动承担责任,帮助王子完成自我救赎的女英雄。
“贝儿是动画史上第一个女性主义形象。”真人版《美女与野兽》的女主角艾玛·沃森说。作为演艺圈著名的女性主义者,艾玛·沃森很早就喜欢这部动画电影。她身上女性主义的符号也是导演比尔·康顿最为看重的特质。
的确,当时迪士尼动画片中的公主形象正岌岌可危。1937年,迪士尼第一部长篇动画电影《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上映,这部电影也宣告了第一位迪士尼公主——白雪公主的诞生。从那之后的近50年里,迪士尼又创造了众多公主形象,无论是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还是其他公主,她们总是美丽、善良、柔弱,总有做不完的家务和不断压迫她们的后母或女巫。那时的公主都是被动而屈从的,她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靠善良和不自知的美丽吸引王子,等待被解救。
这种浪漫化和纯爱的动画电影满足了女孩子的公主梦,但观众很快厌倦了这种单调的剧情设定,当时的社会局势也让迪士尼不得不做出改变。
上世纪80年代,女权运动开始波及演艺圈,“政治正确”成为电影创作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反种族歧视、反等级制度、追求女性权利等社会议题开始越来越多地融入电影,甚至是动画电影中。
在这样的背景下,迪士尼开始着手改造公主形象。1989年,《小美人鱼》上映。电影中,人鱼公主爱丽儿无视国王的限令,浮出水面追求自己的爱情。这是迪士尼动画史上第一位反抗父权的公主,也是第一位主动改变自己命运的公主。
与《小美人鱼》朦胧的女权意识相比,《美女与野兽》中的贝儿就是真正的女权代言人。她不仅追求爱情,还改变了野兽,拯救了父亲,勇敢地与恶人相抗。
在筹备这部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动画电影时,迪士尼甚至改变了以往的一些做法。他们第一次为动画电影配置了编剧,在动画脚本开始创作之前,编剧已经写出了完整的故事。虽然主要情节来源于原版童话,但和更尊重原版故事的让·科克托版本相比,迪士尼进行了更多的改编。
他们创造了加斯顿这个反面角色,以增强电影的矛盾冲突。贝儿的父亲不再是商人,而是一个发明家,这让动画版本的故事更有趣味性,也更具想象空间。编剧还把贝儿变成了独生女。原童话故事中,贝儿与兄弟姐妹们的冲突让这则童话的内涵更复杂,但迪士尼的动画向来强调故事和表达的纯粹性,因而他们去掉复杂的亲情线,只留下美女与野兽,以及加斯顿从中阻挠的爱情线。
除了改变创作方式,这部动画电影还创造了很多个“第一次”。迪士尼第一次在动画中运用电脑技术,第一次邀请著名歌星为电影配唱主题曲,3.8亿美元的票房收入也打破了当时动画电影的票房纪录。更有价值的是,《美女与野兽》为动画电影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它成为第一部、也是迄今唯一一部提名奥斯卡最佳影片的动画电影,并在当年的奥斯卡角逐中拿下了最佳原创歌曲和最佳配乐两项大奖。
可以说,迪士尼动画电影的第二个黄金时代是由《美女与野兽》开启的。
奢华的真人版
近几年,迪士尼一直致力于将旗下动画电影改编成真人电影。《爱丽丝梦游仙境》和《灰姑娘》在票房上的成功也让他们加快了改编的脚步。目前,至少有18部动画电影已经被列入这个庞大的改编计划。
作为在商业上最成功的动画电影之一,《美女与野兽》的真人电影改编早就在迪士尼的规划中,这个念头甚至早于已经上映的几部改编电影。但《美女与野兽》中的一些剧情,如果变成真人版,在摄影和后期制作上的难度就会非常大。动画版本的亮点之一是贝儿进入城堡后,与被施了魔法的茶壶太太、烛台卢米亚、时钟葛士华等物件的互动,这部分情节必然需要大量后期特效来完成。
担心改编成真人版本后会丧失原动画的表现力和感染力,这是迪士尼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过去25年的技术进步已经赶上了当年动画电影中的表现力,如今,我们终于能在完全真实的摄影环境中,创造一个细节逼真的会说话的茶具了。”真人版《美女与野兽》导演比尔·康顿说。
事实上,这部分情节也的确是真人版电影最复杂、制作时间最长的地方。从那些物件形象从无到有,再到设计每一个物件与女主角互动的动作,这部分的后期制作一共花费了8个月。
从最初的让·科克托版本起,《美女与野兽》的电影改编走的就是奢华路线,这与剧情有关,或許也与这位先锋导演打下的艺术基调有关,在那部科克托的真人版本里,连美女贝儿的泪珠都是用卡地亚钻石打造的。
2014年上映的另一个法国版本的《美女与野兽》也极尽奢华,法国导演克里斯多夫·甘斯更像是以这部大手笔电影致敬让·科克托,电影中华丽的布景和造型像是一场法式复古秀。
迪士尼的真人改编不仅没有避开奢华风,甚至把这风格演绎得更极致。真人电影无论在剧情设置还是场景设计上都与原版动画极为接近,这是《美女与野兽》的改编原则。故事背景依然设置在18世纪,野兽城堡是以洛可可风格打造。艺术指导莎拉·格林伍德这样说明洛可可风:“这是一个流行时间非常短暂的主题风格,因为它非常夸张且极其昂贵。我们恰恰选择了它作为视觉设计的整体风格指向。”
新电影中最能展现这种奢华风格的是城堡中的舞厅,这个场景由1114平方米的人造大理石砌成,十座玻璃形吊灯是根据凡尔赛宫的大吊灯原型设计而成,并在此基础上点缀了布料和烛光。
动画版的电影高潮部分是男女主角伴着《美女与野兽》的歌曲在舞厅中跳舞,这是两人感情的爆发点,也是电影情节的转折点——野兽穿着蓝色礼服,贝儿穿着黄色长裙,真人版本保留了这一经典造型,并在两人的服装中增加了更多细节和奢华点缀。贝儿的黄色长裙由黄色丝缎和透明纱打造,表面的两层布料上有金丝绣成的金叶和2160颗施华洛世奇水晶。
除了在造型上升级,主创把更多心思花在了“让这部电影看起来更有真实感”上。“比尔和我花了很多时间讨论如何在我的角色中加入更多细节,以使他比动画电影的兽性更有深度。”野兽的扮演者丹·史蒂文斯说,“我们试图找出星星点点的人性光辉,来让他不那么像动物,而更像是被困在那具可怕躯壳下的人类,这个过程真的很有意思。”
导演比尔·康顿和编剧试图让美女与野兽的爱情更像成年人之间的恋爱。动画版本里,两人的情感建立是从敌对到相爱,相对简单直接,而在真人版本中,两人是从敌对到谅解,经过了友谊阶段后,才建立了爱情。
具体到执行层面,比尔·康顿让野兽变得更有学识,比如会嘲笑贝儿只懂得看《罗密欧与朱丽叶》,没有领会真正的莎士比亚的精髓。两人经常拌嘴,但偶尔也有互相触碰心灵的那一下。如果说动画版的《美女与野兽》是少男少女的初恋,那真人版就更像是两个文艺青年在寻找精神伴侣,进度缓慢,但情感更深沉细腻。
作为一部歌舞片,动画版《美女与野兽》留下了很多经典音乐与歌曲。席琳·迪翁演唱的主题曲《美女与野兽》还让她拿到了首座格莱美奖杯。当年的音乐全部由作曲家艾伦·曼肯和迪士尼御用作词人霍华德·阿什曼合作创作完成。在当年《美女与野兽》的创作期间,阿什曼就已经被确诊为艾滋病,他几乎是在病中完成了全部作品。不幸的是,他在电影上映前就去世了,未能看到电影上映后的大获成功。
真人版《美女与野兽》沿用了动画版歌曲,并再次由艾伦·曼肯操刀,创作了三首新歌,融入电影情节中。席琳·迪翁也再次出山,演唱了其中一首新歌《HowDoesaMomentLastForever》,这些老歌以及原班创作者的加盟,也让真人版《美女与野兽》多了一层怀旧的氛围。
“这部电影的受众是新一代人”
——专访导演比尔·康顿
三联生活周刊:这一版的《美女与野兽》在情节、音乐甚至是场景设置上都非常尊重原来的动画版本,为什么选择这样保守的方式进行改编?
比尔·康顿:这版电影的确是非常保守的。我们希望在原版动画的基础上做一个真人版的电影,而不是颠覆它,这是一开始就明确的。但也并没有墨守成规,我们希望这个故事更有内涵,有深度,更真实,也更接近人性。
三联生活周刊:如何让角色和故事更接近人性?
比尔·康顿:比如,贝儿和野兽。动画中,野兽更兽性,有时候像个宠物一样围着贝儿转,有些奇怪。电影版本里,我们让人物性格更复杂,贝儿很纯洁,但她也对自己坚持的东西有所怀疑,她有不安全感,会对抗世界。他们对外界来说都有一种神秘感,这反而让他们产生了某种精神上的联结,这种联结是更人性化的。
这部电影的受众是新一代人,以新的媒介和方式来传播,即便是面向青少年观众,我们也必须让它看起来更有真实感。比如加斯顿这个角色,他自恋、帅气、强壮,从未受到过挫折,但这很难让人相信他可以带领村民去战斗,所以我们给他设置了参加过战争的背景,很多类似的东西我们要做出精细的调整。我从一开始就和编剧一起工作了,所做的大部分工作都是思考如何为角色增加更多的“人性”。比如,构建野兽的成长背景,了解贝儿的母亲,为什么村子里的每个人都遗忘了城堡……原来的版本并没有去深入挖掘角色的内心世界,也没有从每个家庭的角度来阐述故事。
三联生活周刊:近些年迪士尼做了很多将童话故事改编为电影的尝试。你看过其他作品吗?是否从中得到一些灵感,或者经验教训?
比尔·康顿:我看过这些作品,但并没有试图模仿。他们中的很多作品都做了大的改动,甚至选择一个新的角色视角来讲故事。我们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个故事,比如从贝儿的父亲莫里斯的视角,但事实上,我们不需要这样做。这部电影和之前的那些动画改编电影很不一样。比如《灰姑娘》,它虽然是一个经典的童话故事,但它的故事情节有限,创作者的困难是——如何将它做得像一个现代电影。但对于《美女与野兽》而言,我们很幸运,我们有太多元素,原有的动画版本已经有了非常好的故事架构。
三联生活周刊:听说你不止一次看过1946年法国导演让·科克托的黑白版《美女与野兽》,你怎么评价那个版本?
比尔·康顿:我非常喜欢,很有诗意,很美的一部电影。从野兽的眼睛中你能看到复杂的情绪,很诗性,也很魔性,你很容易被他感染。那个版本有一条父亲破产的故事线,贝儿有与她敌对的姐姐们,这条故事线让那个版本与原版童话故事更接近。我从那部电影的布景和细节设计中学到很多,比如野兽从人变形转化的过程。如果你看过那部电影,应该记得莫里斯刚刚走进城堡时的设计,我们也借鉴了不少。
三联生活周刊:你执导过《暮光之城4》,某种意义上,那部电影也是一个“美女与野兽”的故事,那段导演经历是不是对指导这部电影有帮助?
比尔·康顿:有很多类似之处。在《暮光之城4》之前,我没有拍摄过需要那么多视觉特效的电影。这两部电影都用了两年的时间来完成视觉效果。可以说,《暮光之城4》犯了一些错误,也算是上了一课,很多经验就可以用到这部电影中来了。那时候,我有很多东西还不太懂,所以要更多听取其他人的意见,如果现在有人和我说,某个场景要拍婴儿,我们需要一个真的婴儿,我就会酌情拒绝(可以通过特效完成),但那个时候我只能听别人的。
(实习生孙大卫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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