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潘安照往常一样,调好了班,腊月二十四就回到了瓦庄,他计划要到初十才离开家去罗城。他在回家的火车上就想象着,在这半个月里,他要好好地享受享受和小红在一起的夜晚,这半年,可把他憋坏了。可是,和往年不一样的是,小红在床上一点也不热情,甚至不让他近身,好像潘安成了一堆烂牛屎。在潘安的不断要求下,他和小红总算有了一次,可小红从头到尾像根木头,还是根死木头,潘安分明看见小红厌恶的眼神。
潘安觉得很奇怪,他想不通小红为什么会这样,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呀,他想了好久,后来他想,也许是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是不是没兴趣了?
潘安在罗城听同事们说起过一种药,那种药女人吃了就会对男人特别好,而潘安在这个春节是多么需要小红对他特别好啊,他需要小红和以前一样对他好,然后,他才有劲头在罗城熬上大半年没有女人的日子。于是,他就借口买年货去了县城,在一家门脸小小的店里面买到了那种药。晚上的时候,他趁小红不注意,就将那药粉倒在小红喝水的杯子里,谁知道,小红喝了一口就觉得味道不对,随后,她又在床底下找到了那包药的包装袋。
小红把一杯催情水忽啦一下全倒在了潘安的脸上,你还是个人吗?你是个畜牲!小红恶狠狠地骂着,抱着被子,一个人跑到沙发上去睡了。
潘安看过许多电视剧,电视剧里的男人和女人吵架后,最后都是其中一个抱着被子去睡沙发,他没想到,这个电视剧情也会在他家上演。潘安抹了抹脸上的水,他说,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小红就是不理他。潘安看见小红的身子在被窝底下线条起伏,像极了那年他们在罗城的那间女工宿舍里,他看见的那个天花板上的狐精。
潘安这个春节过得特别沮丧,特别凄惨,他想不明白小红为什么会这样对他。到了正月初四,潘安闷头睡了一觉后,他和自己赌气,更是和小红赌气,他初四就要去罗城。当他像往年一样夹着大号蛇皮袋走出门时,他看了一眼小红。小红并没有挽留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像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潘安伤心地出了门,他满心埋怨着小红,他想,就算我出了昏招,去买了那药给你吃,我还不是想让你对我好一点吗,难道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就如我开头对你说的那样,潘安破天荒在正月初四就离开了家,低了头,穿过瓦庄,爬上了去罗城的火车。即便是正月初四,火车上还是坐满了人,而且还有瓦庄的人,他们有的和潘安一样是到罗城去的,有的是去别的城市,做的事也乱七八糟,做泥瓦工的,蒸包子馒头的,修电器的,跑传销的,渔船上捕鱼的,也有什么事也不干,就在城市里晃荡晃荡的,像是去城里走亲戚,走了一年又回家,第二年再去,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一直到老了,走不动了,最终回到瓦庄自己家的老房子里,反正,凡是能走的男人都绝不会呆在瓦庄的。
瓦庄的人在火车上看到潘安,都惊奇地叫起来,潘安,你怎么也这么早走?还有一个人挤着眼睛说,潘安,你应该在家好好种地啊,你就放心小红那块肥地啊,别让别人犁翻了。
瓦庄人哈哈大笑着,全然不顾潘安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的脸,他呆呆地坐在车厢过道里,垫着那个大蛇皮袋,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从天亮望到天黑。
天彻底黑下来时,火车也停靠在一个小站。站台上亮着昏黄的灯光,有几个小贩子推着小推车,车上的玉米棒、肉粽子、茶叶蛋冒着腾腾热气,潘安夹着他那个大蛇皮袋下了车,他的脸隐在那一团热气中,等到火车开走了,那一团热气消散了,瓦庄人发现,潘安不在车上了。这狗日的怕是没赶上车,他们说。
潘安是没上车,他转身又坐长途客车回到了瓦庄,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没有顶着一大蛇皮袋东西出现在瓦庄的村口。他也没有直接回到家里。
潘安在镇里的集市上买了几包榨菜,一袋馒头,还有两瓶矿泉水,他背着这些在晚上回到了瓦庄。这时候的瓦庄一片安静,潘安回村没有惊起一声响动,连狗都没有吠一声。他走到家门前,愣了一会,然后,走到横在房子左边的偏厦里,偏厦是由土砖搭成的,是摆放农具杂物的地方,他知道偏厦的门锁完全是个摆设,坏了好多年了,轻轻一拉,锁就开了,他钻了进去,爬到一堆稻草上,正月里,没有农活可干,基本上是不会有人进到偏厦来的。潘安就在偏厦的草堆上睡了一晚,虽然冻得瑟瑟发抖,他还是忍着,把整个身子裹在那个大蛇皮袋里,却把两只眼睛露在了外面,像一只猫头鹰般警觉。
潘安做了三天猫头鹰,三天里,他瞪大着眼睛,盯着自己家的大门,他看见小红几乎没出过家门,倒是念小学的儿子天天在外面玩耍,也没见他在家做作业,潘安心想,这小子原来还骗老子说天天在家写日记做数学题呢。第四天早上,潘安准备还是安心地起身到罗城去。可就在这天早上,吃过了早饭后,他看见小红打发儿子到他姑姑家去玩了,自己收拾收拾,穿上了新衣服,还戴上了一条红纱巾,正是潘安上一年从罗城给她带回来的那一条纱巾,然后锁好了门,摇摇摆摆地出了门。
等到小红走了一段路,估计不会看见自己了,潘安才脱身从蛇皮袋里钻了出来,跳下了草堆,猫着腰,远远地跟在小红身后。小红丝毫也没有察觉,潘安看见她用手机打了一次电话,然后往镇上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