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我斗不过它们。人走茶凉。物是人非。看来这片地方已经不属于我了。就算我把它们赶出去,它们还会反扑过来,把我赶走,甚至为了报仇,把我活活咬死,生吞活剥了。再说,这屋子,这院子,也快拆掉了。就算我赶跑了这些老鼠,还会有另外一些老鼠开着挖机铲车又会占领这块地方,把我赶走。
我把院子里早已死掉的几只老鼠仔尸体端到门外,用铁锨掏了一个坑,埋了。我以前从来没有害怕过老鼠,我经常提着老鼠尾巴玩耍。有一次,在水缸里捉住一只老鼠,玩弄了半天,在身上浇上煤油,一点火,看它在缸里疯跑,像一团滚动的火球,太好玩了。而这一次,我从心底里害怕了,我被那眼神那牙齿那阵势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还记得以前的老鼠,见到人就没命似的逃了,现在的老鼠竟然光天化日朗朗晴空下跟人抢人地盘跟人作对,甚至要弄死人。什么世道啊!
我锁上门。去了村长家,领了我的补偿款。或许是我穷惯了,我觉得这笔钱实在是太多了,多的我都不好意思拿了,甚至没地方装了。
村里人都围在村长家院子,七嘴八舌的说着话。我蹲在墙角的人后面。听了半天,才听明白,这里被一个老板买下了,准备开发成了一个避暑山庄,将来让城里人来纳凉消夏,让领导度蜜月包小三。我拨拉着一直断腿的蚂蚁,心想,这个老板得有多少钱啊。他指甲缝里随便撒一点,估计我都能过一辈子了。
我把蚂蚁挑在指头上,心里还是有一窝老鼠上跳下窜。人们揣着钱,开始嘻嘻哈哈,议论着拿上这些钱,进城做生意、拉架子车、进工地扛水泥抱砖、找小妞、玩女人的事。他们真是不知道活在城里的难处,就这点钱,进城了哭都来不及,一个个懒汉,真是高兴的太早了。我这么想着。突然有人说,还是马宝儿有先见之明,早知道房要拆,媳妇一跑,就进城了,人家现在不但在城里扎稳了脚跟,还当上了小老板。人们稀里哗啦笑了,笑声里充满了嘲讽、挑逗、麻木、空洞。他们一个个朝我喊着马老板,马老板。我在这里已经呆不住了,我起身,拍拍屁股,离开了人群。
我完全对那个即将要来的小姐失去欲望了。我体内的那团火不知何时灭了,化成了一堆灰烬。我体内的那头野牛也不知何时死掉了,它沉重的尸体,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的心情糟透了,我不知道用什么形容我此刻的心情,难过、痛苦、无助、迷茫、惊恐或许都有,或许都不准确。
我放下遥控器,关了电视,我不想再等什么女人了,就算女人脱光摆在我眼前,我也不想动了,我的欲望一瞬间枯萎成了杂草,风一吹,就化了。
我使劲咽了几口唾沫,感觉浑身酸痛,我想歇几分钟,然后回到我的地下室睡觉去,我要像一只胆怯的老鼠一样,把自己藏起来,藏得深深的,无人知晓。
我把头靠在沙发上,一闭眼,眼睛里晃动起了三宝和那女人的脸。
这时,门敲响了。我说,进来。门开了,是一个女人,应该就是介绍来的小姐了。屋子外面刚刚降临的黑暗罩在门口,那个体型滚圆如桶的女人站着,背着一圈黑影。
女人往前走了几步,她身上的黑暗落在了地上。她朝我笑笑,笑的那么勉强,那么不自然。可我突然在这笑容里发现了一种怪异的东西,这东西让我几乎彻底要疯掉,要崩溃了。
这个女人,竟然是我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