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陈莎莎透过玻璃门向外望,一场雨过去,路面上的血迹已没了,热闹街还是原来的模样,大车,小车,摩托车,电动车,白行车,走路的,散步的,卖瓜的,卖菜的,卖煎饼果子的,卖老鼠苍蝇药的……没什么不同。她坐在那时,想起了女儿:要是她现在在身边多好。可下周才是接女儿的日子。女儿的校讯通上发来信息,还说要一千三百元钱。这种学校总是要钱,名目繁多,她得继续努力啊。
想到了钱,她就想到房子的事,突然间她感觉这应该是个机会。对!这个车祸正发生在门口,可以用这个在房子上做做文章。打定主意,她这两天阴郁的心情一下子开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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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钱终于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那边是一种急不可耐的口气:“我说过要给你个惊喜,收拾好了赶快来,我就不去接你了,在麒麟悦饭店302包房。”她想机会来了,她拿了两包泻药放在包里。这次若是介绍某个单位的后勤主管,让她能多卖些油,今天就罢了,若纯粹是老钱的朋友,或找她只是为白己撑门面,又去见什么二十年前的好友、同学什么的,她就吃了这药。她收拾停当,关了门,上了出租车。
这个饭店她常来,几乎就像在自己的地盘上。她轻车熟路地推开包房的门。在推开门之前,她想象着一桌子的人,衣冠整洁,男多女少,这种饭局,女人纯粹是点缀,那些男人才是主角,他们都是有些来头的成功人士们。这是她的经验,可推开门之后,她愣了:包房里竟然只有老钱和他的老婆吴大曼。
她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进还是不进,她犹豫着,她想自己一定很失态。可她真不明白这是唱的哪出戏。
吴大曼先站起来,快言快语地招呼:“来啦,快过来坐!”她眼睛看着老钱,老钱说:“这是你嫂子!这是莎莎!”吴大曼一笑,说:“叫大姐吧。”她与吴大曼明里一次暗里两次的较量,岂能不认识,可两个人都似乎忘记了之前的见面,互相寒暄着落座。印象里,吴大曼一直是个强硬而霸气十足的人,是个分毫不让的人。可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很和善,连那嗓音都变得温柔起来。
难道这就是惊喜吗,她没有喜,却着实被惊着了。她明显地不知道坐在哪里。于是就近坐在了对面。桌子很大,她离老钱夫妇很远。吴大曼又重新站起来,说:“妹妹,来这边坐,没有别人,坐那么远干嘛?”把她让到自己身边的位置上。她别扭地坐下,瞟了一眼老钱,老钱正一双笑眼看着她。
这是一场阴谋。看来老钱这么多天没有出现,一直在摆平这件事。他真是个能人,这样的事竟然都能摆平了,他是怎么做的呢?陈莎莎敷衍地笑着,心却像陀螺一样转着,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就是想不通,老钱是怎么做到的,这是一个有悖常理的事件,她想这事想得很辛苦,想得脊背开始冰凉,冒着冷气,这冷气直冲后脑,让她有点懵。她白认在社会上闯荡这些年,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手足无措,但这件事让她不知道一时该做什么。这简直像个笑话。三个人,这种身份,面对面坐着,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都是没有用的。她也很快进入角色,跟着说这说那。她还在等着吴大曼说些什么,或者是老钱有什么话,可一直到最后,两个人说的都是东一句西一句的废话。仿佛是一家三口边吃晚饭边闲聊,吃完就散了,捡碗的捡碗,洗盘子的洗盘子,像一家人。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坐在那,心里一直在哼哼地冷笑着,她不知道这种冷笑到底有没有写到脸上,或者从她嘴里蹦出来。她不光笑他俩,她还笑自己。
从饭店出来,吴大曼和她告别。老钱开车带着老婆走了,她白己打车回家,站在漆黑的房间里,她感觉从来没有过的无助,就是当初和祝小伟离婚,衣袋里揣着仅有的十五元钱,她也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无助。躺在床上,她的心很不舒服,像被盐腌渍过,蜇得难受,还伴着被油煎火烤过的腻感,灼。因为难受,她哭起来,呜呜嘤嘤,电话响起来,她知道是老钱,她没有接,她要好好哭一哭,不然她的心脏一定会烂掉。
老钱给她的惊喜并非只有这一个,吴大曼的默许只是开始。老钱打电话让她去,在房产局,老钱把油坊的房子过户给了陈莎莎。吴大曼当然也在场,对着有点愣的她说:“只是一个旧房子。”后来,吴大曼不在场时,老钱见缝插针地说:“我虽不能明媒正娶你,也算给你个交代,以后咱们就不用弄得这样辛苦了,油坊你要愿意做就雇人吧,不许自己做了。还有莎莎,这只是开始,只要咱们都好好过,你可心的日子在后面呢!”
老钱只用了一个月就让她几年的理想破灭了。
白那天以后,老钱公然地在她那里住了一个晚上。那晚,她看到老钱一丝不挂地睡在那里,呼噜声亦大亦小,高低起伏,睡相肆无忌惮,她感觉特别不适应,她失眠了,整个夜晚,她瞪着眼睛看着睡在她床上的这个男人。原来每次他们做完爱,他就把衣服穿好躺在那,那时,她感觉老钱这人还是有点意思的,至少让她有斗志,不会一眼看到底。现在看他侧躺在那儿,那么短小,大大的肚子,尖手尖脚,很不成比例,谢了顶的头上闪着微光。他身上有一股味,即使洗得再干净也有,以前这个男人的钱与势让她喜欢,现在他的钱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花了,他的势她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倚了,可她突然感觉特别失落,甚至生出一种厌恶感,厌恶白己,厌恶这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