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要出差,时间很久,二十天。
临走前,送给她一款两万多块的项链。并在这住了一夜,早晨起来叮嘱她要照顾好白己,他的口气像个家长,并再三叮嘱:尽快雇人榨油,我要在回来之后,看到另一个人在榨油,而不是你。不怪老钱急,这些天,她一直在自己榨油,以前累时,她常想雇个人榨油,现在她宁愿自己榨油,去消磨时光。这些突然到来的冗长、沉闷的时光,是从哪里衍生出来的呢?她不知道,她只想绕开眼前的问题,可眼前还有问题吗?想想,真的没了!以后,她可以顺畅地过日子了,不用再担心钱,女儿的托费、她的大房子,都唾手可得。可显然不是这样的。在她心里还有东西,那东西巨大,无形,无尽无休。它悬在那,并渐渐围拢她。现在,她把白己置于榨油机的轰隆隆声中,可以少些烦恼,专注做一件正经的事情,比如榨油,这件能看到结果的事情。
这些日子她又开始做那个梦了,这次她梦到热闹街上,人来人往,自己穿着漏洞百出的衣服在大街上狂奔,没有目的,找不到方向,无论哪个方向都是人,她感觉到四面八方的风从那些洞里钻进来,把她的身体吹得生疼……
老钱走后不久,陈莎莎就去广告公司打了广告。
这件事是她从饭店回来就有了想法,只是当时并不那么明晰。后来从房产局出来,她就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广告刚登出来,就有了回音,电话从四面八方打来,因为她把价格压得很低,这样一个大便宜,有心的人,想钱的人,都会抢着来捡的。
最终她把油坊连同房子整体以九十五万的低价卖了出去。
下午三点多,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她站在油坊门口向对面望,阳光把房子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街上人来人往,但她知道那对母女不会再来了。身后的油坊安静极了,她已好几天没开机器。以前为了能活下去,为了活得更好,或者为装腔作势,她干起活儿来生龙活虎,并梦想有一天真的能在热闹街上扎下根,并一直拥有这样一个小油坊,有生活气息,有烟火味儿,可现在有了,她却感觉到索然无味。现在,她要到街对面的银行查查卡上的钱到账没,如果到了,办完手续,身后的油坊就跟白已毫无关系了。
刚下过一场雨,她前面是一个水坑,一辆轿车飞驰而过,溅起泥水,顷刻,她的白色连衣裙印上了黑灰色的泥花,大朵,小朵。她想起了洞,想起了她常做的那些梦,无数次,她梦到自己穿着祝小伟肥大的衣服,穿过街道,到街对面去,那件衣服肥大,被风吹得鼓起,几乎要飞了起来,就因为那些洞,她无法起飞,她的奔跑很用力,但却慢如老牛,她从背后看到白己,那件衣服上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洞,她的肉体在里面隐约可见。
有风从街对面的吹过来,清凉的风。她双手抖了抖裙摆上的泥水。她身上的泥水花远远看去真的像洞。但她知道那不是洞,她的裙子是新买的,才第二次穿在身上,怎么能有洞?只是几点泥而已。查完卡,钱到了。她的心突然踏实起来,就像一滴水终于掉进了海里。这个下午,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去接女儿,可今天不是放假的日子,可她一想那有什么呢?她就要把女儿接回来,和她好好待上些日子,逛逛街,找个地方玩玩,这次,她一定让她放心地走在白己前面,女儿走到哪,她就跟到哪。至于以后,她还不确定,找另一个地方生活吗?或者吧!现在,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有钱人多的是,而她陈香宇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