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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莎莎现在住的房子是离油坊不远的一个小平米楼房,二楼,是老钱给她租的,两个房间,一大一小,女儿现在在寄宿学校,回来就住小房间,她住大房间。每个月有四天的时间,女儿要回来住。每次回来她都感觉到女儿的变化。比如上次回来,女儿不再要求和她睡一个床了。这次呢,女儿明显乖了很多,说话一点不任性,特别懂事,常说一些大人才会说的话。只有一样依然没有变,那就是常跟在她身后的毛病,只是多了一种小心翼翼了,也学会了掩饰。这次,她要给女儿添置两身夏季的衣裙,女儿扬着脸,掩饰不住的喜悦,但从不跑在她前面,总是跟在她身边或身后,她就问:“怎么不往前走?”女儿说:“这样能看到你。”她说:“没事,我看着你。”女儿很高兴,蹦跳地跑到前面去了,可走来走去,女儿又落在了后面。她说:“咱们来这家看看吧。”女儿就说:“好。”她问:“这件你喜欢吗?”女儿说:“喜欢。”她有时真希望女儿说:“我要这个,不喜欢那个。”可女儿从不说。女儿的乖顺与懂事有时会撞疼她的心。但这些不是她生活的主要部分,可以忽略不计,如果女儿偶尔冒出想回到她身边的想法时,她便对女儿说:“妈妈要做生意,要是你回来,生意做不了,没有钱,你就不能上学了。”女儿被说服了,可她常在要睡去或醒来的一刹那里感觉极度的不安与沮丧。
老钱一周来一次或两次,他会避开女儿回来的日子,可这周老钱没有来。她打了几次电话,老钱都没有接,最后一次她固执地一直打,后来换来两个字的短信:有事。她便不再打了。以前,这样的情形也有过,老钱去年竞标一个工程时,就曾一个月没给她打电话,人也没有来。她并不是离不开他,只是想表现出一种姿态,甚至,有时她希望老钱不来,这样她会整日安心地守在油坊里,无人时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半天半天地发呆,什么也不想,或者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街外面的风景,甚至吃完了晚饭去不远的公园里散步,听着轻音乐。想走多慢就走多慢,想走多久就走多久。
这次老钱也许又在忙着钱的事儿,忙着势的事儿,哪件都是天大的事。她知道自己不过是老钱的消遣。而老钱也不过是自己的铺垫,她需要很多钱来铺垫以后的生活道路,她得耐心地等着老钱给她打电话。
两周过去,三周过去,快一个月了,老钱音信皆无。
终于,有天吃完晚饭,她收拾桌子时,老钱打来电话:我半个小时后到。这次老钱是喝完酒过来的,状态与原来很不一样,这次显然喝得有点多。老钱进屋后,一手搂过她,亲她,另一只手开始在她的胸前摸,急不可耐的,嘴和手都是。这和原来的老钱有点不一样,原来,老钱一直都很保守,或者说被动,所以就显得有点慢吞吞的。这种事一慢下来就变成仪式,像京剧武戏里的花架子,和真刀真枪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花架子一开始,她本来有那点热就降温了,这还算好,至少还能不温不火地做下去,要是一旦自己是温的就降成了凉的,凉了进行下去就是一种折磨。因为身体一旦凉了,心思就容易多,眼睛睁得大,看得清,近的,细的,甚至将来的,过去的,完了!心里不是滋味儿了,草草收场不太好,还要故意弄个三三两两的动静配合一下。记得有一次老钱做完就走了,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哭到半夜。可这次真不一样了,老钱差不多一气呵成,大概因为老钱的激情,她冷却的身体也被点燃了,第一次感觉真不错。老钱满头是汗,她找来纸巾给他擦了擦。老钱说:“真痛快,宝贝,你好不好。”她声音娇美地答道:“好极了。”然后她就等着看老钱穿衣服。可老钱双手抱着头躺在那,看着棚顶的角落说:“这房子墙体粉成这样了?”她顺着老钱的眼光看去,那是去年冬天上霜时留下的黑黄的印子,大白掉了,水泥也掉了很多,裸露出粗粗拉拉的沙粒子麻面。他说老房子嘛,等以后给你换个大房子住。老钱的声音传来,她笑笑说:“好啊!”其实她根本没有往心里去,以前那两个人和她好时都这样和她说过,这种话只能当闲话听,老钱也开始说了,男人啊为什么都一个德行。老钱这样姿势足足有五分钟。在明晃晃的灯下,两个人都闲暇下来,老钱一丝不挂地躺在那,让她有点不适应了。他身体几乎和她的一样长,中间一个圆鼓鼓的肚子隆在那,身上的皮有点松,特别是脖子和腿根儿。这身体有点陌生,她眼睛尽量不去看他的身体,而是看她所熟悉的脸。他把脸一下子侧过来,身子也侧过来,他的腿蜷起压在她的小腹上。他说:“莎莎,你是一个特别的女人,你和别人不一样……”她听出了弦外之音,在她之前他曾有过别的女人,或者现在也有。“……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看过,阅人无数,几个回合就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跟了我三年多,我不会亏待你的……”后来的话她都忘记了,她在思考老钱今天为什么没有穿衣服,今天天热吗,她还特意打开了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