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素抱着一腔怒火和委屈,她不相信一个大活人会平白无故地消失。
我闻到了谢明珠头上洗发水的清香味。自从我丢掉女人这块阵地,在对性的需求上变得饥肠辘辘。我的前女友无论从长相、智商到情商,都比较优秀。她果断地甩掉我,并很明智地依然和我保持朋友关系。
我说怎么回来看老情人了。
谢明珠说,想念你的手艺了。嘴馋。
谢明珠夹了一块菜放进嘴里,然后就开始一直舔着嘴唇,好像上面留有无穷无尽的滋味。我想告诉她,全亏了你的主意,我才有这小小的起色,我决心好好干,埋头赚钱。
她不再舔嘴唇了,望着我说,是不是很想感激我,帮你出了这主意,让你找到了那么一点点感觉?
我说,何止一点点。
谢明珠叹了一口气,手托粉腮,说,还是你能耐,小老板做做,清闲得很。我问她过得怎么样。谢明珠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好个屁啊。小办公室文员一个,人前人后都是被差使的命。她讪讪地道,一个月就那么点可怜的薪水,在这样的城市,米珠薪桂,居大不易啊。
为什么那么多有钱人可以夜夜笙歌啊?这世界真不公平,她慨叹。
这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不管怎样,我还得谢谢你,是你为我指了这条道路,这样吧,我给你一张VIP卡,以后来饭店消费都把您当上宾。
我做你女朋友的时候怎么没把我当上宾?谢明珠一阵疯笑,你真是逗趣啊,其实你手艺不错,我也是个简单的人,我们合不到一起的主要原因就是我们都只有简单的想法,没大志。你别不承认,你这发展规模,估计一辈子也就这样,连锁,托拉斯,都是梦想。不过,我会带朋友来吃饭的啦,为你拉生意,义不容辞嘛。
谢明珠把脸凑到我眼前说,看到没,都长青春痘了。缺男人。
我说,你还是单身?
她说,是啊,不过有了个对象,在手机城卖手机,和我是老乡,都是湖南人。人也不油腔滑调。她脸上立刻散发出幸福的微笑。她好像想起些什么。说,差点把正事忘记了,我是来找你借钱的。
借钱?我确实存了点钱,谢明珠都要嫁人,我难道就不要娶媳妇?我问她要借多少。她说也不多,就差一万,说是男友扩展业务,做手机贴膜生意,进货需要周转一下。
我当即答应,说等赚够了钱再把你赎回来。
谢明珠又笑笑,说,你真能吹,你赶快发达吧,我也好沾点光。我发现她的眼神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包含着一种温柔的纵容。
自从上次拿了阿源送的狍子肉后他就像鬼魂一样缠上了我,隔三差五地来个电话,不是推销水产品就是推销野味山货。我说这小店哪有人消费得起熊掌和鲍翅啊。他反倒安慰着,别担心,我不会吃了你的,有钱一起赚嘛,我是个有信誉的人。他又说起当年和钝刀那一战,惊天地泣鬼神,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宁愿被别人骗,也不会骗别人。他说是自己心底太软,被人算计。
一个流氓还会这样标榜自己,听起来真是别扭。我拗不过他,只能答应送货,但说好卖掉结账,卖不掉就拿回去。
我的饭店处在一片老街区,酒鬼主任说,这地方就是一块烂掉的皮革,摸着糙手,闻着臭气熏天。搞居民工作,其实就是做包打听,哪里住进了陌生人,哪里又乱开乱挖,哪一家的夫妻又情断义绝,当然,还要经常给这块破烂的皮革上光搽油,招商引资,大力开发经济。
主任抹了一下油光光的嘴,你看,从街头到街尾,理发店、水果店、饭店,都像大便一样堆积成患了,这就是恶性竞争,重复投资。
我说知道是重复投资你们还鼓励。
不鼓励不行,像过火的香头,灭掉一茬又亮一茬,你能怎么办?
主任又喝了一口酒说,我那侄女还乖吧?死脑筋一个,哪有盯住一个男人不放的?看着张全素走近,主任又把手抵近嘴边,鬼鬼祟祟的样子,示意别让她听见。张全素和主任的关系看着就非同一般,但我也不想多问,我觉得开饭店比开火车还累人。
夏天过去了,心变成了遗迹。但夏天还未真正过去,我的饭店就出事了。出事的正是阿源留给我的那块狍子肉。
那天中午刚过,生意本来就不太好,饭店里冷冷清清的,每天的流水才百元上下,我正为这事情苦恼。这时候,饭店里走进一档子人,吵吵嚷嚷的,说饿到肚皮贴背皮了,有好的菜赶快端上来。三男一女,也看不出做啥行当的。点了酸菜鱼、木须肉、黄豆猪手、红烧带鱼几道菜,其中一个络腮胡的男人说,这几天肚里没油水,有好的菜推荐一下。
我自然而然地想到冷柜里的那块狍子肉。
狍子也叫“草上飞”,经济价值高,在餐桌上属于稀缺货。现在,做惯了家常菜的我忽然手痒起来,那块狍子肉对我绝对具有吸引力。我使出浑身解数,披好肉片,然后配料,接着葱姜油爆,当那股香味蹿上来,连自己都控制不住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红烧狍子肉被端上了桌。
那伙人中的一个说,上次吃野味是什么时候哩?
另一个人回答,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吧?
女的显出很风骚的样子,搭话道,喜欢野味,那家养的就不顾眷了吗?接着一帮人哈哈地肆元忌惮地大笑。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把唾沫星子飞溅到盘子里,那模样看着就恶心。他们不像工地上的民工,虽然粗俗,骨子里却透出一股淳朴。这四人一进门我就感觉不对头,怎么看,都像混子。我有点后悔把那狍子肉送到这伙人的胃里。
一番狼吞虎咽后,络腮胡咬着牙签,漫不经心地说,老板,给打个折,你那红烧狗肉真不咋的啊。
看着杯盘狼藉的桌面我被说得晕晕乎乎的,什么时候给他们上过狗肉?我把张全素喊来问她,这桌有上过狗肉吗?我又翻着菜单给他们看。
张全素一番不解地道,这还不到吃狗肉的时节啊。
这帮人趁机要起了无赖。其中一个被喊作面汤的家伙拍着桌子吼道,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这饭店是不想开了?长这么大,难道连鸡鸭猪狗都没见全过吗?
我被激火了,菜单上明明写着红烧狍子肉。我把单子递到他们眼前,试图用证据说服他们。哪晓得络腮胡一把抢过菜单,咔嚓两下就撕了,说,你个黑心老板,挂羊头卖狗肉,你是真不想混下去了?
我的牙齿打磕,手也抖了,我担心他们真会砸了我的店,再把我狠狠揍一顿。张全素倒是比我冷静,她敏捷地走到饭店门口,用身子遮住半边门。她是向我发出了一个信号——今天,不把这账结了,谁也别想跨出这门。
一直不说话的骚里骚气的女人道,面汤,和那傻废啥话?给个五十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