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鼠狼朝他翘起大拇指,他淡淡地笑笑,手下扒拉,三下五除二,将汤水饭菜风卷残云,不知其味地塞进去。未免遗憾和不足。他仍在想念那些金灿灿的炒面。旁边的人打了一大盆,呼噜呼噜吃得那么响,满足而夸张。他心里有点堵,起身洗了饭盒,折回来把梅乐怡的饭盒提住,放到单玫眉手边,回来靠在椅背上,端详单玫眉。
单玫眉仍在享用炒面,拿筷子卷两圈,绕几绕,挑在嘴里,文静、优雅,端端是一位叫人心动的淑女。
她接了个手机,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儿,搜寻着,待见他正注视自己时,脸马上黑下去,埋头挑起一勺儿玉米粥。黄羽衣隔着好几张餐桌,也能感到她冲冲而来的气。他留意她的胸口,那儿起落分明、蓬勃兴旺。他邪恶地玩味,有一点开心和得意。
单玫眉似乎很懂养生,别人都喝汤,那汤就是刷锅水,缀几点油花儿,漂数片菜叶子,免费供应,她不喝,花钱单买粥。
单玫眉过午不食。午饭前喝半碗粥,中间喝一碗,留下半碗则是用完主食后再喝。她知道黄羽衣赖在座位上不走,她厌恶自己吃饭时,旁人偷看。
她拿出餐巾纸,拭拭嘴,擦擦手,端盆子来到垃圾桶边,大喇喇倒掉梅乐怡盒儿里的好饭好菜,冲净饭盒,重新要一份,拿上雨伞,昂着下巴颏儿,眼角的余光挑得高高的,罩住了黄羽衣,只不拿正眼瞅他。
黄羽衣一直待她出门,才悄悄随上前。
雨住了,地上湿漉漉的,枝枝叶叶挂满水珠子,盈盈欲滴。
五月的春天,西北角的芦苇叶舒展,间夹菖蒲和梭鱼草,睡莲、绿米、莼菜,碧翠翠浮了小半湖。荷叶出在水面,三三两两的绿头鸳鸯在小湖里游荡,人一近便扑腾双翅,嘎嘎数声,贴着水滑翔。
东岸边乱乱地摆了些石头、石墩,犬牙交错,有的在陆地,有的半探于水下,柔曼的杨柳枝条拂来厕去。
湖上跨出一道十来米长的曲折游廊,廊顶的枋梁绘有苏式彩画,都是些戏剧人物的表演场面,有演员,有琴师,有乐器,有戏楼,有观众,每段主题不一,均以带了鳞角的黄色因牛蹲立于琴头为隔断。
穿过游廊,就是大家说戏、唱戏的双娇园。入口是竹坊,在两块黄色的竹柱上,挂了白底青字的对联,是皮日休的名句:“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竹柱托出一块竹檐,四角飞挑,中间挂白底红字的“世无伦”匾额。左侧盆栽着牡丹,地长着芍药;右侧是琼花桂树林。中间青砖铺道,架以紫藤,修竹过渡,浓荫匝地,清凉怡人。
盆子里的牡丹,品类繁多,争奇斗艳。今天这时候,他是来不及赏看的,单玫眉已渡过竹影,隐入一簇簇琼花深处。他急行数步,要探一个究竟。
正前方有一口不小的花坛,里面错综交合,展开几百株一丈来高的花枝,一束束排立着、聚拢着,相依相偎,似珠似球,又如一面面芭蕉扇。花大若盘,八朵五瓣大花围成一周,环绕中间的珠花蝶蕊,像承举了瑞雪,又似八仙起舞。虽是单一的颜色,却因集中迸放,而光辉夺目,胜于高低铺撒的牡丹。
黄羽衣不觉做了仙家,舒气吸纳,想起张问《琼花赋》里的词句:俪靓容于茉莉,笑玫瑰于尘凡,惟水仙可并其幽闲,而江梅似同其清淑。
花坛后蓦地滑出一片水亮柔净的笑声,原来有人在花间低语。
一个道:什么呀?我不吃。都快气饱了。
你卸了妆?这是不参加演出了?
那男的,我恨死他了。
那一个开玩笑似的,说:他长得不算赖,对吧?
一个骂:胡说!
另一个道:你以前见过吗?学生还是老师?……难道是保安?
不像。
嘻嘻——对了,咱们接手的“琼花醉”,不是要找个能打的吗,这人怎么样?
他?杀了我吧!“观郎”是我的“偶像”,他来怎么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