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被子铺停当,以为今晚还有挂灯戏的,一些人就各白忙去了。栽杆的,挂幕的,接电的,抬戏箱的,不一而足。
天明、天亮是亲兄弟,这两人还兼着团里的厨师,这一阵两人就在袁青子住的这间窑门口开始和泥盘炉灶。袁青子呢,就和彩霞一起把箱子打开来,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这些东西一一从箱子里拿出来,摆在了空床上。
忙张了一通,天明、天亮兄弟俩就将炉子盘好了,两人捡了些干柴来,在灶膛里引着了火。因为炉子是湿的,灶火中的柴火一边燃烧着,一边发出咝咝的声响来,浓烟这时也都不从铁炉筒子里往外冒,全从锅的一周冒出来了。湿气太重,一时火着了又灭了,天亮就着了忙,趴下身子,用嘴噗噗地吹着火。
袁青子看见天明、天亮两人身上都沾了不少土,就想着走时匆忙了,也没给他们弄条围裙来。一边想着一边就拾台阶而上,穿过一个门洞,跑到上院里的正殿里来找苗道士。
这时的苗道士正穿着长袍坐在钟磬旁,忙着给三个人做祷告。
正殿内,娘娘塑像前,三个蒲团中,都有人。两旁跪着一对夫妻,年龄大概有五十多岁。男人个子低,土眉土眼的,满脸的愁苦。婆姨胖胖的身材,皱纹像蜘蛛网似的布满了脸。中间的蒲团上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大约是这一对夫妻的女儿,她却是蹲在蒲团上的。袁青子去的时候,这一对夫妻俩硬要女儿跪下来祷告,但女儿不知如何却不肯。夫妻俩左右各扯着一个胳膊,拉了半天,那女子始终却没有跪的意思。男人不好意思了,就对苗道士说,好你哩,苗道士,这几年这女子的婚姻孬好不顺,就得了邪病,一阵好一阵歹的,你该知道的。
苗道士坐在一旁,不动声色,身材干瘦,他照旧捋着下巴上的几丝胡子,说,女大不容留,留来留去是冤家,还是早点嫁了为好啊。
可不是嘛。胖女人也说,只是没个合适的对相。她说着,一边就趁女儿不备,猛地扯着女儿的胳膊,一使劲,女儿一趔歪,一下子就跪倒在蒲团上了。但女子虽被拉着跪下了,却并不低头,只是挺直着脖子,抬着头,一动不动地瞅着神像。
苗道士递了三炷香给男人,男人跪着抻长身子在桌案前点着了。上完香,起身往捐赠箱里塞了几块零钱。然后祷告着说,神神啊,我们就住在山下,一直都信你哩,一年都来好几次哩,你保估我们平安吧,我们是小民,是平头百姓,实在是折腾不起了,也让m事出握了。
就是哩。胖婆姨似乎非常爱说话,她接着男人的话说,神神啊,你保佑着我们,只黑不要明,只下(雨)不要晴,给人一点小病,莫要小命。我们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日子过得顺当一些。
二人正这么说着,就在这时,中间抬头仰望着神像的女子忽然说,这么多神神,长得漂亮哩,苗道士也爱哩。
这句话一出,夫妻俩大吃了一惊,脸上的颜色顿时就变了。男人神情紧张得一把捂住了女儿的嘴,责备道,神神面前可不敢乱说。
女子似乎还要说什么,但被捂住了嘴,只是挣扎着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苗道士这时就站起身来了,他来到女子的身后,说,人各有志,不必强求,风英不愿意磕头就别磕了,神神大度,是不会计较这些的。说着,他伸手在这个女子的头上来回抚摸了一下。经得苗道士这一抚摸,这个叫风英的姑娘情绪立时好多了,神情也宁静了下来,她的父亲这时也就放开了她的嘴。这女子抬头望了一眼苗道士,眉宇间顿时流露出一种风情来。这一幕恰恰被站在身旁来借围裙的袁青子看到了,他一时就看呆一 三人拜了神神,就起了身往外走,袁青子目送着这三人离开。他见中间的男人腿有点儿瘸,走起路来一高一低的,右边的妇人满脸的麻木相,左边的女儿神情颇有些暧昧,东张西望,顾目流盼。望着这一切,他总觉得这个场面有一点诡异,但又具体说不出为什么,一时不禁低了头独自琢磨。这时,苗道士抬腿从庙里面出来了,他看了袁青子一眼,也没吭声,只管走路。发呆的袁青子看见了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正事来,就连忙上前去,说了借围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