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礼生呐喊道:众人烧纸了——
于是围观的村里人开始一一散去,孝子、亲戚朋友、帮忙的就开始烧今晚的最后一场纸。
袁青子没有卸妆,他径白从人群中往外挤,一边走,一边就觉得个人脸上皱巴巴的,伸手一摸,就摸见脸上的粉此时已被泪水冲成了一道道细壕了。
这把他的,人家埋娘老子哩,咱是没(尸 求)事做的了。袁青子说着,就听得电话响,他连忙就掏电话,打开一看,只见有四个未接来电,这些未接来电全都是二堂打来的。
袁青子组织了人,忙忙张张排练了六七天,又准备了几天,就到了三月十八庙会的日子。
这一天,袁青子雇了一辆面包,又雇了一辆三轮,一前一后,拉着全团的十五个人和所有的戏剧家伙,来到了太平村。离得老远,袁青子一干人就瞅见村子红砖绿瓦,房屋甚是齐整。过了太平村,就到了云台山脚下。这云台山不知什么时候已铺上柏油路了,路虽然弯弯曲曲,但相比较上一次,显然好走了许多。车缓缓上行,又拐弯又转圈的,大约行了有十里路,大家就可以照见云台山的主峰及主峰上的娘娘庙了。这时,却没了公路,面前只是一个个石台阶。车就在这里停了下来。袁青子跳下车,招呼一干人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一面就给尚秘书长打电话,要他找一些当地的人来搬戏箱子。尚秘书长接了电话,要袁青子在原地暂时等候。一会儿,过了大约有四十分钟吧,沿路就又上来了一辆三轮,坐着八九个人,全是清一色的年轻后生。这些人来了,二话不说,扛起戏箱子就上山。袁青子心里还在打着小算盘,不知这搬运钱可怎么算呢?因为按照惯例,这笔费用都是由剧团自己出的。
领头的小伙子看出了袁青子的顾虑,就说,你就别管了,钱也不用操心了,你们只管空手上山吧。
钱有人付?袁青子听了还不大相信。
当然。小伙子说。
袁青子听到这话,就安了心,一时又想着,该不会从戏钱里扣吧,只是觉得此时自己再说这话就显得小气了,就没再吭声。于是,那八九个小伙子把大件箱子都抬上了,剧团的人就都拿些小里小件,大家伙儿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沿着石台阶向山上走去。走了近一个钟头,一千人就到了山顶。山顶上,一个穿西服的中年人正在庙院里等着他们。袁青子见此人个子瘦高,胡子刮得溜光,头发秃了,露出一大片光秃秃的额头来,估摸着他就是尚秘书长,一下子就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尚秘书长的身后跟着一个道士,道士年龄有些大,穿着灰布衫,下巴上有一溜青白色的胡子,说话时不时用手捋一下胡子。尚秘书长见了袁青子,就对他说,山上地方紧张,一些拉电的工人还没撤下山呢,占着两面窑洞,所以给剧团只能腾出四面窑来,实在腾不出更多的了,大家就将就一下吧。
袁青子自打一上山,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几年没来,山上虽然景色依旧,但庙院建筑却是大变样了。房舍焕然一新,红墙灰瓦,气派了许多,他一时就感慨地说:都认不出了,前几年可不是这个样子。尚秘书长说,县里成立了民间协会,政府支持开发哩,动静就大一些。袁青子忽然想到尚秘书长电话中说,有个大财主愿意掏大价钱看他的戏这回事,一时就问这个人是谁。尚秘书长听了,就打着哈哈说,你戏唱得好啊,远近有名的,有人愿意掏大价钱也在情理之中嘛。然后他掏了一张名片给了袁青子,说,有事请随时和我联系。说完就走了,他一走,那个道士也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了。
剧团里的东西这时已全部搬上山,乱堆放在窑洞前。但这时,剧团的姑娘小伙们都顾不得收拾东西了,他们一上山,便瞧见山上的庙院富丽堂皇,焕然一新,就都相跟着先看稀罕去了。
原来这云台山和外界的名山比较起来是不算大的,也不算有名,但在陕北这片光秃秃的黄土世界里,却是赫赫有名的,满山遍野是白皮松,苍翠欲滴,有风刮来,阵阵松涛。在看惯了黄天黄土的人们眼里,便觉得这座山格外特殊了。山上几座庙都分开建在山的几个峰头上,正殿是娘娘庙,据说是主管孩子的成长与婚姻的。年龄大了的善男信女没有个合适对象,就都来这里求婚姻,结婚后他们又在此求子,有了儿女,民间讲究这儿女是娘娘给送的,父母亲就在娘娘庙里求几根红丝线拴在儿女的脖子上,俗称“锁”,儿女每长一岁就都要在红丝线上包一层红布,长到十二岁时,儿女成人了,父母们就来还愿,将“锁”摘下来挂在山上的松柏树上。所以沿途的松柏树上,到处都可以看见悬在枝条上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