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辩证

时间:2017-04-26 11:27:55 

一位医生向我介绍,他们在门诊中接触了一位雄辩症病人。医生说:“请坐。”

病人说:“为什幺要坐呢?难道你要剥夺我的不坐权吗?”

医生无可奈何,倒了一杯水,说:“请喝水吧。”

病人说:“这样谈问题是片面的,因而是荒谬的,并不是所有的水都能喝的,例如你如果在水里掺上氰化一钾,就绝对不能喝。”

医生说:“我这里并没有放毒一药,你放心。”

病人说:“谁说你放了毒一药了呢?难道我诬告你放了毒一药?难道检察院起诉书上说你放了毒一药?我没说你放毒一药,而你说我说你放了毒一药,你这才是放了比毒一药还毒的毒一药!”

医生毫无办法,便叹了一口气,换一个话题说:“今天天气不错。”

病人说:“纯粹胡说八道!你这里天气不错,并不等于全世界在今天都是好天气。例如北极,今天天气就很坏,刮着大风,漫漫长夜,冰山正在撞击……”

医生忍不住反驳道:“我们这里并不是北极嘛!”

病人说:“但你不应该否认北极的存在。你否认北极的存在,就是歪曲事实真相,就是别有用心。”

医生说:“你走吧。”

病人说:“你无权命令我走。你是医院,不是公安机关,你不可能逮捕我,你不可能一枪一毙我。”

……经过多方调查,才知道病人当年参加过“梁效”的写作班子,估计可能是一种后遗症。

【选自王蒙着《王蒙文集》华艺出版社版】

木文虫语点评:

王蒙是一个文体家。他主要写小说,长篇、中篇、短篇、小小说、笔记小说,大大小小,各“说”兼治。他同时也写诗歌、写评论、写散文、写随笔、写杂文。王蒙的杂文数量虽不算多,但质量却很高,如《诬告有益论》和《雄辩症》。《雄辩症》开头即写道:“医生说:‘请坐。’病人说:‘为什幺要坐呢?难道你要剥夺我的不坐权吗?’”“雄辩”就这幺开始了。王蒙杂文往往是“砭痼弊常取类型”,论时事又每每夹杂着一点“没正经”。在《雄辩症》中,作者设计的论辩话题极其简单而且简短,诸如“请坐”、“请喝水吧”、“今天天气不错”、“你走吧”等,而“雄辩家”不管你说什幺,也不管怎幺说,都可以把你“辩”得无话可说。虽说是事实胜于雄辩,但“雄辩家”却擅长东拉西扯,无理取闹,有枣三竿子没枣也是三竿子,使“雄辩”全然不顾事实。“雄辩”中的荒诞性*,荒诞中的严肃性*,充分体现了王氏杂文一贯的辛辣、反讽、机智、幽默以及深刻的批判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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