谚云：“一毛一头姑娘十八变，上轿还要变三变。”天下有许多事，有许多人，往往会变得出人意料的。
有的人，本来读书不多，但是一做了大官，就好象“慧随福至”，什幺微言大义，圣经贤传，都能够讲得头头是道，一位大官，就变成了一位大学问家。
也有人，本来会做文章，会发议论，但是一做了官，文章也做不出了，议论也不会发了，一双手，和一张嘴，除了“捧”之外，再不会有其他表现，一位大学问家，就变成了一个好官。
人类之所以为万物之灵，也许就在这能“随机应变”上吧？
【原载1936年2月12日《立报·小茶馆》】
现代经典杂文小识（之七）
高瞻远瞩言简意赅——读《变》
○米兰
哲人说，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这说的是世间事物，没有绝对地一成不变的，任何事物，相对地讲，都是变的。
但，变，需有条件，比如地壳在变，所以出现山河陆海，比如地心在变，所以有火山岩浆喷一涌。人是要变的，从无知到有知，从儿童到年迈。
自然在变，社会在变，时代在变，一切都在变，所以杂文《变》的第一句话是“谚云：‘一毛一头姑娘十八变，上轿还要变三变。’”“三变”当然是夸张，但上轿前化了妆，且马上要拜花堂见心上人，从此进入人生的另一个重要阶段，心态变了，精神面貌变了，所以，变，不仅是可能的，同时，也是自然的。
那幺，杂文《变》中所讲两种人，一种是“读书不多”变成“大学问家”，一种本会作文章发议论的“大学问家”却变成文章作不出议论不会发，“捧”之外其它都不会的“官”了。
作品未像当今杂文那样去列举形形色*色*的官们，也未作任何分析，而只有一句话即人是万物之灵，“随机应变”。随什幺机，应什幺变？作品不像现在的一些饮食广告，直言吃了喝了就会怎幺怎幺样，也不像当今的某些杂文作者惟恐读者不懂他的创作意图，总是类似中学教师给学生分析课文那样，讲得不留余地，说得毫无余味。说味同嚼蜡似有不敬，但齿颊留香只是奢望。
距《变》创作时间已七十年矣！此文的生命力仍强健，何也？高瞻远瞩。国民性*是杂文的永恒主题，这是因为我们是经历了两千年封建社会的民族，封建社会的文化传统不是几十年乃至逾百年即可改变或消弭的，它将根深蒂固地浸婬*我们这个民族的基因，欲超脱其害非有巨大政治变革和经济变革无法彻底根除。
七十年来，这种一俟有机会就什幺都懂的成为一个“大学问家”的现象还少吗？共和国成立之初，我们本来不懂经济规律，于是一切照搬苏联老大哥的那套，继至到“文革”期间，经济几近全面崩溃。其实，早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即有许多国家实现市场经济，甚至距中国最近的新加坡、韩国、日本等国都学习西方的市场经济，结果偌大中国反而落后于既无充裕的资源又无大市场的小国，其教训之深令人切肤。“文革”期间为稳定局势，派工宣队军宣队进驻文化教育新闻出版等单位，闹出笑话。这都是“变”的恶果。即便今天，虽胸无点墨却因一朝权在手便可滔一滔一不一绝地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通式的“大学问家”，仍未绝迹。
刚好相反，那些“本来会作文章，会发议论，但一做了官，文章也作不出了，议论也不会发了”的“变”，迄今也是大有人在的。这里的原因，除作品指出的“捧”之外，其实还有多种原因，比如慎之又慎，言多必失，一旦冒犯上司吃不了兜着走；比如少作文章少议论，肯定闪失少，保险系数大；比如可以成为老好人，上下左右都不得罪，极有利于升迁；比如越是少说少议便显得深沉稳重，以博得好评……。
如果说前一种没读几本书当上官“变”得像个“大学问家”，是为了显示自己，那幺很有学问者当了官却不写文章不议论了的“变”，则是一种坐稳官椅的技巧。两者异曲同工，都是为了头上的乌纱。
全文不过三百字，开头是比兴做引子，中间两段是论据，结尾是题旨，此文堪称精湛、形象、深刻，言简意赅。杂文可以洋洋数千言，如《为了忘却的记念》，也可以寥寥几个字，如《蜂刺》。戏剧创作最忌拖沓，最绝的是观众正在兴头上，戛然而止。其实杂文亦然，那些总要不厌其烦地讲车轱辘话的作者，并未了解杂文的真谛。
最近有几位读者朋友来信建议：应适当地选发脍炙人口的现代经典杂文进行评析，我们想读的主要是评析（“小识”）而不是原文；原文可以找到，而评析文章却难遇上。为此，本刊在过去的二百期中已发过几十篇现代经典杂文（“精品卷宗”），从本期起不再绕过这些大家都较熟悉的篇什，这样做也许更符合这个栏目的宗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