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表达某种情绪,赫德揶揄说“狱卒已从他(唐)身上取去几乎全部的钱财”,李鸿章不以为然,呵呵笑了起来。
已经升任两江总督的李制台大人当然有理由开心,他孜孜以求的“练兵以制器为先”理想终于实现。至于唐阿七一案, “既情有可愿, 报效军需赎罪, 亦有成案可援”,李鸿章另咨总理衙门缓颊,阿七重获自由身。
三年后,以阿七身家性命换来的这家工厂,造出了第一艘大型机器轮船“恬吉”号,下水试航那天轰动了上海港,黄浦江两岸观者如堵。
此时此刻,在遥远的另一个着名港口德国汉堡,马克思用毕生心血写就的煌煌巨着《资本论》第一卷也刚刚问世。他在第一卷“所谓原始积累”中写道:“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诚哉斯言!黄浦江畔的这家亚洲最大的军工厂,它的“所谓原始积累”,难道不是流淌着阿七的血泪?!
后记
行文至此,或有读者疑问,一个小小的海关翻译“因事收监”,熬刑不过被敲骨榨髓,这在吏治腐败的晚清应属寻常事。值得这样大书特书?且容笔者慢慢道来。
其一,阿七并非等闲之辈,他就是以后的工商巨子唐廷植。其胞弟阿九的名头更响,为中国近代着名买办、实业家唐廷枢。李鸿章曰:“中国可无李鸿章,但不可无唐廷枢。” 兄弟俩被后人誉为中国近代工商业的先驱。以阿七之才干,丝毫不输阿九。之所以在日后比弟弟稍逊风骚,甚至甘居幕后,实在是因为早年这件官司的阴影所致。
其二,唐阿七及其唐氏家族倾家荡产赎下的那家工厂,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江南机器制造总局,作为当时中国第一家规模最大的近代军事企业,它堪称洋务运动的标志。
其三,赫德正是受“唐阿七案件”启示(《赫德日记》中译本“唐阿七”、“唐阿九”根据原文Tong Achik和Tong Akue音译),开始在新型海关设计出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廉政机制。
值得一提的是,唐廷植早年在上海海关的这段悲惨遭遇,成为他一生中永远的痛,讳莫如深。当时的名字“唐国华”故而弃之不用,这个案子也就一直湮灭在历史的风尘中。近年来,经过一些所谓“历史写手”的加工,该案已被演绎得不成样子。在各式各样的版本里,主流分为两派。歌颂唐廷植的,将其描绘成“蒙冤入狱,上演一出购厂赎罪的传奇,一时间扬名上海,蜚声中外”;赞美丁日昌的,更是充分发挥想象力,丁“抬头一看,一幢花园别墅赫然呈现眼前,不觉心中一动。原来,此别墅为海关通事唐国华所有。次日,丁日昌带着僚属来到海关,叫来唐国华和张灿,说:‘久闻两位老兄敛财有术,本道台现筹建机器制造总局束手无策,请有以教我。’唐张两人吓得浑身战栗,生怕贪赃枉法的行为漏底,各报捐银二万两。丁日昌微微一笑。”
更有甚者, 还有张冠李戴的,将丁日昌在上海的这段事迹安在了丁宝桢头上。
正是上述原因,促使笔者爬梳剔抉,重新梳理这桩面目全非的案件。某虽不才,生产不出那些写家们擅长的头脑风暴,但能借手中拙笔,将基本史实还原,似可释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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