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的雾气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人比我记忆中的壮了些,似乎也高了些,浓密的头发覆盖了半个额头,眼神还是那么黑亮。
我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反应。
“马小慧?”他有些不敢相信,走上前,打量我。
“嗯,是我。”我有点哽咽,但是哭不出来。我没尝试过以鬼魂的状态哭泣,想来应该不行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拧着眉头问。
“我来找你啊。”我说。
“什么?!”他大惊后大骇。
我忽然想起来,他是误会了,他还当我是自杀了来找他呢?
“不是不是,这个,说来有点话长”我汗颜。
“嗯?”他又拧眉望着我,让人感觉不大友善。
我叹了口气,要不是他一直这样性子淡漠,我怎么会跟他生生错过。
“你去了纽约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现在大家都空了,不如聊聊?”我笑着说。
“哦。”他又恢复了看不如情绪的表情来。
我们在半山腰上找了个风景还算不错的地方坐下,可以远远地看见对面断崖上的瀑布。不过我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人是无法感知外界的,就算触摸水,也感觉不到水的温度,正如能看到花开,却永远闻不见花香。
“去了纽约的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我问。
他眯了眯眼,望着远处说:“也就这样吧,似乎跟国内也没什么不同。”
我看着他,轻声问:“为什么不联系我?”
他愣了愣,回头看我,没有回答。
我说:“我最近才知道,你走之前,给我送过花。”
他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没有说话。
“其实,我对花粉过敏。”我有些无奈地说,“那段时间考试大概太累了,我碰到花以后,反应有些严重,去医院了。我根本就没看到你给我的留言。”
陆兆惜挑了下眉。
我继续说:“后来我的手机就丢了,你可能也收到过我发来的短信,但那不是我发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给我打过电话。”
陆兆惜是个聪明人,我这么说,他立即就明白了,笑着问:“是温辰?”
“嗯。”我点点头,“这些事情我都是最近才知道的。在你死后。”
说到这个,他问:“那你怎么也”
我笑笑,没回答,反问他:“你为什么要逗留在这里?”
他重新望向远处,轻轻地说了三个字:“舍不得。”
去美国前,他也说过这三个字,现在,又是舍不得。
上次因为我他舍不得走,这次又舍不得什么?
我试着问.“舍不得亲人?舍不得人间的生活?”
陆兆惜笑,说.“舍不得一些美好的记忆。投胎了,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就好像存在的这一世最后的一点东西也会被抹杀掉一样。”
是啊,这么说,我也舍不得。
“如果那天我看到你的留言”我认真地望着他说,“陆兆惜,我会告诉你,不要去美国了,留下来。”
他的身体猛地僵了僵,扭头看着我,许久。
我坦然地与他对望,给了他一个微笑。
“可惜,错过了。”他无奈地摇头笑道。
“嗯,我们在这里,多留段时间吧。”我说。对这一世,我也有许多牵挂,有许多美好的记忆,在遗忘之前,我也想要更多的时间来追忆。
忽然,陆兆惜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摸摸我的脸,一脸疑惑地说:“不对。”
“什么不对?”我问。
“阿姨,这些照片,可以给我吗?”我控制住自己,否则几乎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当然可以。”陆兆惜的母亲笑起来很温柔,就像我最后一眼看到的陆兆惜。
“我和陆兆惜,没有交往过。”我缓缓地说,“而这是我今生最遗憾的事。”
接着我把我和他擦肩而过的事,跟陆兆惜母亲说了。
听完,她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人总是有太多的无奈,总是会有各种遗憾总是想要寻找时光之门回到过去,重新开始。然而最残酷的事,恰是如此,时光是无法倒流的,连灯神都做不到。
我忽然想起我跟灯神许的第三个愿望我能见他一面吗?
当时,灯神说对不起,我做不到。
而事实上,这个愿望我实现了。
所以,灯神实现了我三个愿望后,就离开了吗?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这种悲伤竟然那么让人难过。
灯神说:姑娘,不要太执着于已经逝去的事了,人应该向前看。那个时候,它已经知道了结局了吧?它还说知道这些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不如要钱,要美貌,要男人。
从咖啡厅出来,我紧紧地抱着两本相册。
阴霾的天气已经过去了,伏旱天马路明晃晃地刺得人眼泪都要下来。
我跟陆兆惜的母亲告别,我想,从今以后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一样来对待,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陆兆惜做的事了。
我去了他的墓前,坐了很久,黄昏的时候,彩霞映红了整个天空。
他说他下辈子会等我,不会再错过了。
我抬头望向天空,忽然觉得心也宽阔起来。
“嘿,陆兆惜。”我站起来,对着他墓前那张年轻英俊的脸,说,“我们,下辈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