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人生——正方形性格和真实八十一难陈宣章
十八、大镜子《红楼梦》第七十五回贾府赏中秋宴会上,贾赦也讲了一个笑话。贾赦说:“一家子,一个儿子,最孝顺,偏生母亲病了,各处求医不得,便请了一个针灸的婆子来。这婆子原不知道脉理,只说是心火,一针就好了。这儿子慌了,便问:‘心见铁就死,如何针得?’婆子道:‘不用针心,只针肋条就是了。’儿子道:‘肋条离心远着呢,怎幺就好了呢?’婆子道:‘不妨事。你不知天下作父母的,偏心的多着呢!’”众人听说,也都笑了。贾母也只得吃半杯酒,半日,笑道:“我也得这婆子针一针就好了。”贾赦听说,自知出言冒撞,贾母疑心,忙起身笑与贾母把盏,以别言解释。确实,父母偏心,历来如此。我家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连邻居都知道:父亲偏心老大与老八,母亲偏心老大与老九。偏心老大好理解,偏心老九也好理解。父亲偏心老八有特殊原因:老八是唯一由父亲一口一口奶糕喂大的。所谓奶糕,大米粉而已。请不起奶妈,买不起牛奶与奶粉,只能如此。母亲上班忙,从不做家务的父亲一亲自操劳,弄得焦头烂额。老八长大了,他当然偏心。由于弟兄多,父母又不准我们出去与外面孩子玩,家里又没有玩具、图书,所以常常在家中疯闹。有一天,九兄弟疯闹,不小心把老八推倒,正好撞在大立柜的大镜子上。老八鼻梁受伤流血,到医院缝了两针,留下一个永久的疤痕。父亲大怒,追查“肇事者”。因为我早已被打入另册,几个兄弟都指着我。挨一顿打以后,父亲更是看我不顺眼。母亲在全家的场合下,反复强调:“这块大镜子就要阿三以后工作了赔。”头皮一直牵了整整十年。所谓“牵头皮”,这是上海人的土话。上海人把一个人的错误、缺点、短处叫“小辫子”。“小辫子”捏在他人手中,就会被敲诈勒索、威胁利诱或者打诨取笑。拉别人的“小辫子”,必定牵动头皮。所以被别人拉“小辫子”就叫做被“牵头皮”。夏天酷热,午睡时后背草席上会留下一滩汗水印。九弟比我小十岁,他午睡时我常常给他扇扇子。后来他不幸得了小儿麻痹症,父亲就说是我在他午睡时扇扇子,病邪乘机入里(中医术语)引起的。我,一个十二、三岁孩子,冤屈无处申,眼泪往肚子里咽。平时,稍不留意就是臭骂甚至挨打。我记得,刚考进初中时,父母问二哥和我要什幺礼物?二哥要“关勒铭牌铱金笔”(将近2元),我只要了九角五分的“五龙牌钢笔”。大镜子事件不久,我的钢笔不慎在学校掉地,笔杆裂缝。旋入笔套后,笔前部断在里面拿不出来了。我想,只要笔尖不坏,还是可以写字的,就用剪子把笔套剪开,取出断在里面的部分,把断处用纸条浆糊粘起来写字。皮管也是好的,一样打墨水(用笔杆后部的弹簧按钮打墨水,不用把粘连的笔杆扭下)。父亲发现后,又是臭骂,说我是“败家子”。可是我又耿直,常常顶撞,为自己辩护,结果只能引起打骂升级。后来,我就用沉默抗议。别人看了,更加说我“戆”了。这面大镜子十年后由母亲偷偷配好,并不是我“赔”的。其中还有原因,以后将慢慢说到。但是,我心中的“结”始终解不开。十九、文化我家是二楼西厢房,朝东朝南。因为孩子多,解放前就自费加修了一个朝南的三层阁楼。阁楼窗户正对着豫园大假山。西边不远就可望见“小世界”的六层楼。上海人都知道“大世界”。其实还有“新世界”和“小世界”。新世界始建于1914年。1915年8月落成开业时叫“新世界游乐场”,是上世纪上海最早的钢筋水泥结构的商业楼之一。1958年合并组成新世界百货商场。小世界建于民国初年,采用西洋式建筑外观,配合考究的中西合壁式装修风格,将“老上海”风情与魅力体现得淋一漓精致,是豫园地区独一无二的古典欧陆式建筑。小世界的历史背景能上溯到清代嘉庆、道光年间,是上海“阖城民众唯一的游乐场所”,市民中早就有“白相城隍庙”之说。解放后,小世界改成邑庙区文化馆,后改为文化电一影一院及市百货公司小商品批一发部,现为豫园小世界会所。大世界、新世界和小世界作为老上海人交相辉映、众皆知晓的三个游乐场。如今,时间飞逝近百年,历经沧桑巨变,大世界依然是游乐场,新世界成为百货商场,而小世界成为文化电一影一院和文化会所。文化电一影一院与其他电一影一院不同。因为原始建筑室内高度不够,放映机不是从观众后面放电一影,而是在银幕后面放电一影。假如直接放,银幕上的画面是左右相反的。实际上,经过特殊的反射装置,观众看到的画面与其他电一影一院完全相同。还有,其他电一影一院观众席前低后高,文化电一影一院则是平的。因为银幕后面占据了许多空间,观众席的位子就较少。以前,上海人主要由本地人、浙江人和江苏人组成。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起,上海就有“上只角”与“下只角”之分。上海开埠后,列强占据的租界多在西南,占据了上海的“上只角”(黄浦江上游,以淮海路为中心的豪华、寂静、优雅的西区);而大型工厂集中在东北部,形成了劳动人民相对集中的“下只角”(黄浦江下游,包括闸北、南市、杨浦、普陀的贫穷、乱哄哄的东区)。因此,“下只角”就是“平民(即贫民)区”的代名词。两“角”的房租可以差三四倍以上。“下只角”的特点:便溺器(马桶)、吃食担、苍蝇成群飞、孩子成队闹、剧烈的捣乱、发达的骂詈,“真是一个乱哄哄的小世界。”(鲁迅先生语)。这里人口密度高、成分杂;居住条件恶劣、是非多。豫园地区以前所属邑庙区,后来邑庙区和蓬莱区合并成南市区,现在南市区并入黄浦区。南市区主要是人民路中华路环内的旧上海,属于“下只角”,文化水平偏低。解放初上海职工中,文盲、半文盲占75%左右,总数70万以上,市民中比率更高(家庭妇女文盲更多。我外婆、大一姨妈都是文盲;连大一姨夫也是文盲)。1958年8月上海市委号召:“在1958年内消灭全市文盲”,我参加了扫盲运动,当“小先生”到居民家中扫盲。之所以小世界后来会改为邑庙区文化馆、文化电一影一院,与南市区属于“下只角”有关。小时候,小孩子除了上学读书,没有其他文化活动。连环画小摊不但要收钱,都是封资修的内容。书本发黄,破烂不堪。男孩只能在弄堂里玩耍。为了刮香烟牌子,我们常常合伙去星宿殿偷一香客烧剩的红蜡烛头。庙祝要收集红蜡烛头卖给蜡烛工场,看见小孩就盯得很紧。我们就分几帮,分头行动。庙祝一个人管不过来,我们常常得手。回来后,把香烟牌子在融化的蜡液中浸透,捞出来晾干。香烟牌子变一硬,刮起来赢的机会就大多了。区zheng府在环龙桥旁边办了一个免费的图书阅览室。大多是新的连环画,也有其他图书,凭学生证阅读,但不外借。阅览室常常客满,有的孩子只能站着阅读。我是常客,因为这里变得很热闹,又有邻居孩子作伴,也就不怕落水鬼了。现在的孩子,字典、辞典、成语辞典、参考书、练习册、作文书、《十万个为什幺》、各种图书就自备许多,还有街道图书卡,阅览、外借都行。但是,我有个体会:自己的书常常不急于看,借来的书总是抓紧时间阅读。人们对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当一回事,对失去的东西常常深深惋惜。例如:空气对人的生命是第一位重要的,但是谁都不当一回事。一旦落水,人为了吸一口气会拼命挣扎。现在人们随便污染环境,一旦危及生命悔之莫及。我的藏书很多。从部队转业回上海时,卖掉了所有家具,运回来18箱书。因为这是我25年积累下来的珍藏。家具可以买到,这些书无处可买到。藏书中包括《资本论》三卷、《反杜林论》、《列宁主义基础》、《一毛一选》四卷、收集全的鲁迅杂文单行本、四大名着、《聊斋》、《唐诗三百首》、《宋词选》等等,还有医学书籍以及各类科学资料。书是我的第二生命。我的书是逐渐购买的,都读过,有的反复阅读多遍。我的书柜是不准别人翻的。因为每本书的位置我都知道,随手可取。我怕别人翻乱,用时找不到,更怕别人“借”走不还。有的人,“借”就是“要”的别名。1972年初,我在大连新华书店买了一本郭沫若写的封笔之作《李白与杜甫》,后来被同事强行借走,至今未还。可是,以后我再也没有买到这本书。听说这本书38年后由中国长安出版社再版重印。但是因为现在有网上下载,我就不再想买了。但是,38年前买的那本书上有我的购书日期、签名、地点,我还是想念重见它,不知它在何方?书,文化的载体。写书者、出版者、阅读者、收藏者,都要爱护呵!(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