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这一年,莺飞三月天,草长香花暖。
“猫儿叫红了,侯爷思春了。”翠柳翘着二郎腿坐在摇椅上,怀抱那只不安分的小花猫,看着廊下那位正画着美女图若有所思的男子,小声叨念。
长安侯司马归鸿依旧描着自己的画中美女,没理会。
“爷,女人这个东西,少画能陶冶性情,画多了就容易泥足深陷。”翠柳满脸痞子样,一边吐着瓜子皮,一边不紧不慢夺过男人手中的美女图,却瞧也不瞧那画中内容便扔在了一边,“红颜祸水,不如嗑瓜子。”
“死八婆,满嘴歪理邪说,瓜子哪儿有美女好吃呸,是好看。”司马归鸿瞥她一眼。
“小女子芳龄二八,还没资格担任八婆一职,侯爷,请嘴下留情。”翠柳眯眼一笑,开始垂头给猫儿捉跳蚤。
司马归鸿趁机夺回那张美女图,说些“翠柳啊你看此图用的这墨色,乃是世间最稀有之墨,你看这纸,乃是世上最稀有之纸,你再看画中美人儿的眉眼,神情,皆是罕见的活灵活现清新优雅,和你的样貌简直是如出一辙,能画出此图之人定对你心存不轨噗,不不,是对你心存爱意”,半柱香过后,咽咽口水喘喘气,再兴致盎然地回头,准备接着滔滔大论,却发现翠柳一直悠闲哼着小曲儿逗弄小猫儿,根本没看那画一眼,更没听他一句。
司马归鸿看着他为她偷描了好几日才绘成的画像,吹嘘不成,瞬间石化。
“你就不能长点心么?”自尊心大受打击的侯爷忍不住指着翠柳的鼻子大骂,“女子果真无才!”
“便是德。”翠柳抬脸,无辜眨眼。
她怀里的小猫儿也懒懒翻身,打个哈欠。
于是他头顶三条黑线默默踱步回房,她继续笑眯眯躺在摇椅上荡啊荡。
这便是月复一月的长安侯府内——
一个是不务正业,专爱寻书作画的爷。
一个是不学无术,专爱蹬鼻子上脸的婢。
满院悠闲,墨色香。
时光静好,绵且长。
[贰]
后来,翠柳与城中鼎鼎大名的另一位爷传起了绯闻。
封疆侯——傅祀南。
这位爷和司马归鸿虽算得上是平起平坐,但获得侯位的过程却有着云泥之别:司马归鸿是祖上积德,有个能干的老爹,世袭爵位,故而他年纪轻轻,干吃白饭就当了爷;而傅祀南的爵位,却是真正经历了战场厮杀,筹谋策划,用血的代价换来的。
那日翠柳上街打酒,回府中途暴雨滂沱,路遇傅祀南,一直冒雨送她回来。进府时管家不小心瞥见了那英姿飒爽的封疆侯爷站在翠柳身边,为她举手撑着泼墨油伞,目光温柔缱绻。
管家啧啧摇头感叹世风日下连翠柳这小蹄子也敢明目张胆勾搭男人了,也没敢再多瞧,转身欲走,却撞见了司马归鸿。
管家瞧了瞧司马归鸿那一身行头:雨靴,长衣,一手撑着自己的墨伞,另一手携着翠柳最钟爱的那柄小梅花伞——此刻正站在大雨中,瞧着门口那对人影发呆。
“哎哟喂,我的爷,您要是想给翠柳丫头送伞,支会我一声就成了,哪儿能劳您亲身冒雨啊,快进屋吧。”
翠柳被这声吸引,匆匆与傅祀南道了别,又冒雨小跑到司马归鸿的伞下,露出没心没肺的笑,“爷,您要的酒一坛不少,一会儿别忘了我的赏钱。”
司马归鸿白眼她,“傅祀南到底是你的谁,他凭何为你撑伞,送你回家,还跟你嬉皮笑脸眉来眼去?”
翠柳与他并站伞下,昂起头来,笑眯眯对峙:“封疆侯爷俊美温柔,心怀大志,翠柳很是欣赏,甘愿请他为我撑伞,送我回家,与我眉来眼去又怎样?您别忘了,翠柳我在您府里签的契约是一年,而不是一辈子。”
没错,司马归鸿没有忘,当初是他死活求着她,还顺带着用五百两银子诱拐她,才哄她签下了一年之约。
她挑明这份关系,干脆利落毫无留恋。他眸子一冷,像是忽然置身在了寒冬腊月。
在一爷一婢两相对视,笑眼藏刀之际,围观的管家大人冷汗频出,终于默默退散。
而府外本该离开的那位却一直未曾挪动脚步。
傅祀南只身站在雨中,看着长安侯府内斗嘴的一双人影,微微蹙眉,而后薄唇轻抿,露出一抹再浅淡不过的微笑,才悄然撑伞隐入了雨幕里。
[叁]
其实翠柳一直怀疑她伺候的这位爷是不是脑子抽了,她见过人家府里有供着观音的,有供着财神的,可还从来没见有谁跟这位爷一样,硬是从庙里搬来个月老,供在府中——还是供在他的卧房里!让她早中晚三炷香伺候着。
这夜司马归鸿将她叫来,指指月老大人那张笑眯眯的玉像脸,冲翠柳道:“今夜月老为媒,你听好,一年虽短,我必会让你真心爱上我,再八抬大轿娶你为妻。”
翠柳打哈欠附合,“爷,您也听好,一年之内,我定会让你真心讨厌我,再怀揣银子,溜之大吉。”
司马归鸿一张俊美的脸忽然变得冰冷,他愣了半刻,一把将她拎上床,淡雅一笑,抬手点了她的穴位,她便止也止不住地笑起来,“侯爷,有话好好说才是真正的爷们。”
“你说‘司马归鸿我爱你’,什么时候说到本侯满意了,本侯就饶了你。”
“你休想——”
“不说?”他戳戳她的脸,表情纯良,云淡风轻,“那我便歇了,让你笑个畅快也好。”说罢慵懒地歪了歪身子,斜睡在她身边。
于是一炷香的时间就这样被她“笑”过去了!
“司马归鸿我爱你”缓缓妥协中。
他缓缓睁开眼,初闻此声有一瞬间的失神,直到听她发出不正常的笑声才又回过神来。
司马归鸿弯起嘴角笑吟吟看她,声音慵懒:“继续。”
于是乎——
月上梢头,翠柳笑意浓浓,精神亢奋说着“司马归鸿我爱你”。
月入中天,翠柳笑容满面,咬牙切齿说着“司马归鸿我爱你”。
月色渐远,翠柳笑意困顿,嘴角抽搐说着“司马归鸿我爱你”。
他到底于心不忍,偷偷解了笑穴让她休息,不想她却似乎被梦所困,表情厌烦之极,嘴里却依然在说爱他。
是噩梦吧,司马归鸿苦笑。
噩梦也罢,能入她的梦本就奢侈,又何必再计较好坏。
侧目望着她的睡颜,他俯下唇,想在她眉心轻轻一吻,却又怕她惊醒,最后作罢,只是小心翼翼握了她的手,闭上眼睛,声音酸涩而隐忍:“我也爱你。”
一夜春宵不承欢,暗把小妞手来牵。
[肆]
七个月后,翠柳已经在长安侯府混的如鱼得水了——因为机密,司马归鸿从不让外人踏入的书房里,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进去边嗑瓜子边看小人书;因为洁癖,司马归鸿从不让外人乱动的衣物被褥上,她可以懒洋洋悠悠闲地逗弄小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