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横道:“周玉安恐怕不如你,我看你才是巨恶。”
“阁下谬赞了。”张济脸上笑意不减,“张某见识不高,偶有失言,实在对不住,故而今番想找四位借阅一册书,好读来增长见解,以免错语误人。嗯,本来周玉安也借了一册给我,可惜却是假的。”
四人大感错愕,崔重更是忍俊不禁:“你是要借《汉书》、《左传》,还是《论语》、《春秋》?”
张济道:“那书名为“雪谱”,江湖上少有人知,几位可能未曾听过。
据传那书扉页上写有‘落花承步履,吹雪染行衣’一诗,故而得名——说到这里,诸位应知自己见过此书了吧?”
燕横道:“你他娘的说到西天去,老子也没见过。”
张济也不着恼,微笑道:“那看来是张某说得还不够详尽。”当即耐心解释了一番。原来那雪谱是苏州云家世代相传的刀术秘笈,字句艰涩,图样玄奥,据说云寒川参详了二十年也仅领悟五成,但就凭这五成已跻身天下三大刀客。而周玉安更是靠此秘笈数年里从云府管家成为淮北名侠。这雪谱的神妙可想而知。
陈闲又问几句,渐渐明白了端由:周玉安来蕲州请张济联络江南富商筹款赈灾,并以一册自撰的武学心得为酬;而张济在得知周玉安的真正身份后,猜测这所谓的武学心得,便是周从云家窃出的雪谱。张济心知若揭出周玉安的身份,武林中必有高人异士会来追索雪谱下落,便只散出周大侠为歹人所害的消息,自己便可闭门参悟周玉安给他的那册武学心得。
哪知他照书修习三天,刀术并无进益,却觉头昏脑胀,险些走火入魔,便拿书去请教师兄“道剑”刘经,刘经很快看出此书乃是伪造的假秘笈。张济大怒,随即想到真正的雪谱定然是落在了燕横等四人手中,便带上两徒弟追出蕲州。
燕横冷冷一哼:“我们即便真拿了那雪谱,也当归还云家后人。你若想改姓为云,恐怕已晚了些。”
张济摇头笑道:“那日你们离开簌玉楼后,我翻查过周玉安尸身,却没找到雪谱。他为人精细多疑,如此重要的秘笈定会随身不离。除了你们还有谁能拿去?”
崔重嘀咕道:“我也翻过他身上,可真没什么值钱玩意儿。”
“你看,你自己也承认翻过……”张济猛一拍掌,“话不多说,雪谱给我,我奉送诸位白银千两,你们尽可抄录副本,以后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咱们各凭本事参悟秘笈,如何?”
陈闲道:“事关重大,我们须商量斟酌。”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张济神色满意地拈须颔首,似早料到会如此,“诸位尽可细细思量,一日之后,咱们再来定夺。”
陈闲道声告辞,四人出门而去。张济笑劝:“四位不用些酒菜么?薛姑娘,我可是叫了你最爱吃的莼菜羹。”
薛方晴走在最后,闻言呸道:“无耻之徒!”
四人远离客栈走到暗处,燕横恨恨道:“他们只有三人,咱们刚才莫如打上一场,未必便输。”
陈闲看了一眼薛方晴,没有接话。薛方晴知道陈闲意为“若无薛姑娘从旁拖累,或可一拼”,当即眼圈一红,冷冰冰道:“好,我走。”
陈闲道:“你现下孤身走了,只会被张济擒去要挟我们。”
薛方晴气急:“姓陈的,那你说怎么办?”
陈闲道:“咱们重新易容乔装,溜之大吉。”说完却甚忧虑,张济似对他们的行踪了若指掌,方才任由他们离去,恐怕定有办法再次找到。
(十五)
四人这回扮作一伙小贩,转而向东走了一天一夜,没见张济追来。
还未松一口气,隔日便被张济在野外的山道边截住。这回张济一行四人,除他两个徒弟外,还多了个小胡子黑衣人,却是他们刚离蕲州时在一家小店遇过的。崔重连日来一直对这小胡子快到骇人的轻功耿耿于怀,乍又遇见,心头霎时雪亮,叫道:“你一定是许青流!”
那小胡子闻言点头。
陈闲等人恍然:“无影靴”许青流不光轻功江湖第一,更极擅追踪寻人,无怪乎张济总能找到他们。
燕横嘲笑道:“许青流,你有大好本事,却和张济这等猪狗同流合污。”
许青流道:“听说雪谱中记载了一种神妙身法,若能看上一看,也许我便能再快一些。”
崔重诧异道:“你已经跑得比天底下其他人都快了,再快一些又有何用?”
许青流道:“能比自己再快些,也是好的。”
崔重连连摇头,不以为然。在他心中,胜过旁人便会有人钦佩称赞,那是头等乐事,至于胜过自己却是毫无用处。
“闲话少说。四位言而无信,多商量了一天,不知考虑得如何?”张济匆忙追至,似也疲累,脸上再无笑意。
燕横哈哈笑道:“这言而无信四字,你倒也能说得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