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赵立娜一定以为是我杀了老邹。因为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坏女人,我自始至终都欺骗了老邹,其实,她根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也许你们已经知道,文怡不是我和老邹的女儿。唉,一次孽缘就铸成了今生永远的痛。”说着,简娜长叹一声。简娜的话,无疑表明邹文怡是李富贵与简娜的女儿,其实老周在初听到那个故事的时候,心中已有所疑问,只是如今得到了进一步证实罢了。
“那邹教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老邹从一开始就知道,并且一直拿文怡当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这也是最令我感动的地方,所以,尽管后来老邹与赵立娜之间发生了本不该发生的事,但我并不抱怨老邹,更不会与老邹离婚的。”说到这儿,简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周队长,一定是赵立娜杀了老邹,她眼见和老邹结合的希望越来越渺茫,难免会由爱生恨,一定是这样的。”简娜的情绪看起来已有些失控,是啊,杀夫之痛,在一个女人的心里能积压多少时间呢,她总会假想出一个敌人,并以此来排泄心中的委屈与不满,否则,迟早会有崩溃的一天。
“相信我们,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老周说着,习惯性地挥了挥手,既是对简娜进行安慰的一种表示,更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决心。他本能地感到,自己差不多已经摸到了揭开案件真相的钥匙。
回到局里,老周来不及坐下来喝一口水,电话响了,老周上前,拿起话筒。而站在一旁的陆阳发现,老周边听电话,边面色凝重地点头。陆阳本能地意识到,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果然,老周放下话筒,老周分明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陆,刚才凤凰山方向来了电话,说是宋文安死在了宾馆里。”
“人是我杀的”
老周不禁有些懊恼,两次来到凤凰山风景区,两次都与命案有关,这是不是一种宿命?
半山亭宾馆名实相称,建在凤凰山的半山腰上。从这里俯瞰四周,景致尽收眼底,且微醺的山风徐徐送爽,自有一番惬意,宾馆重新进行了装修,体现出一种古朴典雅的风格。几个年轻人头天晚上下榻于此,本打算一早登上凤凰山顶,去观赏“一览众山小”的壮丽日出,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宋文安,敲门,房间里又毫无动静,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找来了服务员,服务员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就在众人毫无反应之际,服务员却“啊”的一声吓得扭头就跑,边跑边失魂落魄地大喊:“不好了,死人了。”胆大的探头往里一看,也顿时吓得呆住了,只见宋文安已吊死在旅馆的房间内。
应该感谢当地分局出色的工作效率,他们几乎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并有效地进行了现场保护。老周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时,尚还可以感觉到几个年轻人的激动与不安。是啊,年轻的学子们绝对是吓坏了,他们搞不明白,本来一个鲜活的生命,怎么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成为了一具冰冷的死尸;特别是邹文怡,她掩面而泣的哀伤情景,不由叫人唏嘘感叹。短短的数天时间,连遭失去亲人的痛苦,这是谁也无法接受的事实。老周欲言又止,他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邹文怡,抑或是为了已然逝去的那个年轻的生命。
现场勘察的结果颇令老周失望,一切似乎都预示着这只是一宗普通的自杀事件,是源于宋文安对谋杀恩师邹世振之后的忏悔之情。没有暴力搏斗的痕迹,更没有投毒中毒的迹象。然而,老周还是微微摇了摇头。桌子上摆放着一页电脑打印好的遗书,更为自杀的真实性提供了依据。
“……是的,邹世振是我杀的,我恨他侵占了我全部的学术成果,我利用和他下棋时的间隙,趁机投了毒……最初的快感过后,我被深深的悔恨所包围。不管怎么说,在求学的道路上,邹世振还是给了我一定的帮助,我越来越无法承受文怡那双信任的眼光,一想到文怡的爸爸是死于我的手中,我的心就颤抖、就疯狂……”
陆阳接过老周递过来的遗书,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他心中的疑虑越发地明显了,“周队,从现场迹象看,似乎是自杀;但我认为,一个人想要自杀的话,为什么偏要选择旅游途中的宾馆内?如果是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不可预知的事,从而促使宋文安走向自杀,也还情有可说;可是,谋杀邹世振已是数天之前的事了,宋文安直到这个时候才自杀,显然是不合情理。”
老周也心有同感,然而推理毕竟只是推理,立案是需要证据的,而法医小陈的结论来得恰到时机。
“周队,现在可以初步肯定,宋文安是死于他杀,因为凡上吊自杀身亡的,因为身体挂在绳子上,由于重力作用,绳索勒下的痕迹应该是斜向上方的,死因一般也是因为脖子到大脑间的颈动脉和椎骨动脉两处都被封闭住,大脑因缺氧而死。与此相反,如果是被他人用绳索勒死的,绳索的勒痕应该是横着的,死因则是气管被勒住窒息而死。因此,被勒死的人,眼球会出现溢血点,脸上也会有淤血,宋文安的尸表特征,均有这些特点。当然,进一步的结论,还应等到解剖分析后,才能得到。”
又是一起谋杀!不对,像宋文安这么年轻力壮的小伙儿,在突遭歹徒袭击,危及生命安全时,势必会拼死反抗,这在寂静的午夜,动静一定会很大,可是,问及几个年轻学子,包括当晚值班的服务人员,却没有发现异常举动,这就有些奇怪了。好在疑问在几天后的尸检报告中得到解答,在宋文安的体内检测出过量的安眠药,这说明,宋文安是在昏睡状态下,被人勒死之后吊在了房梁上,从而伪造了自杀的假象。而凶手为什么会残忍地杀害宋文安?联想到几天前的邹世振被杀一案,不难得出结论,宋文安在那一晚不仅发现了是谁靠近了那只茶杯,而且以他的聪明,几乎就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杀害邹世振的凶手。当时宋文安并没有站出来指证,应该说这是他的私心在作怪;无疑,在敲诈、勒索凶手的同时,宋文安自己也遭到了谋杀,这应该是宋文安之死的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然而,这过量的安眠药,又是如何被宋文安服下?尸检报告表明,宋文安在死亡前夜,饮食还是相当丰盛的,这从几个青年学子那儿可以得到证实,那晚,他们几个在一起聚餐来着,席间宋文安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那么,安眠药是在什么时候投放的呢?莫非真是聚餐后,宋文安回到房间后,突然之间产生了自杀的念头?老周才不会相信这种结论。一丝不苟的现场勘察,给进退维谷的案件侦破指明了方向,在一枚易拉罐的拉环上面,检测到了安眠药的成分,而与之匹配的那只易拉罐却找不到了,显然已被凶手销毁。
“周队,我觉得,这说明安眠药是在易拉罐未被开启时就被人注入了,因为易拉罐和别的瓶装饮料不一样,一般的瓶装饮料,其盖子是螺旋锁紧型的,可以反复使用,这样的瓶盖在瓶子启封后,当其中的饮料并没有喝完的时候,人们习惯于再用盖子盖上,以便下次再喝,这样的话,凶手是在瓶子开封前投的安眠药,还是在开封后下的安眠药,一时就没有办法分得清了。而易拉罐就不一样了,它是一次性的,只要将拉环拉起,拉环也就作废了。可以想像,凶手一定是用针管一类的东西,事先将混有安眠药的液体注入到易拉罐当中,之后又用腻子一类的东西将针眼堵住,自己再将这瓶特殊的饮料记下来,在聚餐到了恰当时候,主动递给了宋文安,又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实施了谋杀计划。”
老周赞许地点了点头,事情的经过应该就是这样!那么,有谁能够事先接近那只易拉罐,并且在聚餐时若无其事地实行谋杀计划,这就显得尤其重要,老周和陆阳几乎同时想到了邹文怡。如今可以推测出的是,面对宋文安的要挟,邹文怡一面对其假意应承;一面谋划着再次对宋文安下手,而这次的集体出游,无疑给了邹文怡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只是令邹文怡没有想到的是,一枚小小的易拉罐的拉环,就将她全部的计划彻底粉碎。然而,老周的心里还有一个大大的疑问,凶手真的就是邹文怡吗?老周似乎又本能地摇了摇头。询问案发当晚的几名青年学子,均可证明,那一晚邹文怡在聚餐后,一直没再踏入宋文安的房间,几个人唱了几首歌之后,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和邹文怡住在同一房间的小刘证实,邹文怡整个晚上从未离开过房间,那……老周的心里不由一动。然而就在这时,简娜却闯进了刑警大队,一进门,简娜的第一句话就是:“周队长,您别忙活了,我自首,人是我杀的。”
“我恨邹世振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在刑警大队的传讯室里,简娜的第一句话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而眼泪却已无声地流了下来,“我的一生全都毁在了邹世振的手上。周队长,还记得我上次跟您说的,我遭受李富贵污辱的那件事吗?其实,那是一个彻底的圈套,是邹世振和李富贵共同设的局。”
“噢?”老周和陆阳同时大吃一惊,难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吗?“邹世振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哼,还不是为了那个全大队唯一的一个上大学的指标。那天的酒,邹世振是故意做了手脚的,在把我灌醉后,他偷偷溜出了屋外,而早已等候得有些不耐烦的李富贵马上就冲到屋里……”说到这里,简娜实在是说不下去了。老周示意陆阳给简娜倒了杯水,简娜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开始的时候,我确实被邹世振所谓的真情所感动了,我被彻底迷惑住了。事情发生在邹世振上大学走后,一天,李富贵又来找我,想要重寻旧欢,我当然是当面严词拒绝了,可是,这个无耻的家伙竟然当面向我说出了一切,我震惊了,说不清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也许只是一种报复的逆反心理,我又一次满足了李富贵的兽欲,也就是因为这一次,才有了文怡。”
老周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是出于怜悯简娜的不幸,还是痛恨邹世振的卑鄙。不对,如果邹世振在今后漫长的生活中,对她们母女俩悉心关爱的话,那么,当时冲动之下铸成的大错,也足以将功补过了。不愧是作家的眼光,简娜一下就猜出了老周的所思所想,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周队长,给你看样东西。”说着话,简娜撩开了她的上衣袖子,简娜的胳膊上竟然是伤痕累累。
“这……”
“这都是拜邹世振所赐。我不否认,在最初的几年,他对我们母女俩很好,可是,随着我们先后都回到城里,特别是邹世振的地位在不断升高后,他就越来越不满意了,他开始对我动辄打骂。也许你要说,不行还可以离婚么?可是我不行,一来我觉得邹世振所以会变得这样,这其中有我的责任,如果不是因为我一时的冲动,事情也许就不会是这样;二来,因为我的文怡,文怡毕竟还小。邹世振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他时常以文怡作为筹码,对我进行要挟。周队长,您一定听说过心理学上那个著名的‘后天无助感’实验。”
“你是指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由心理学家马丁·沙利格文所做的实验吧。”陆阳适时地插话,“当时马丁·沙利格文把几条狗关在铁笼子里,每天电击铁笼子,用以观察狗们的反应。开始的时候,狗不断地蹦蹿跳跃,汪汪惨叫试图躲避电击,后来渐渐发现铁笼子很小,根本无处躲避,便索性停止了逃避行为,转为逆来顺受,老老实实趴在笼子里一动也不敢动,希望以此尽量不引起马丁·沙利格文的注意,也好以此减少电击所带来的痛苦。是这样吧,简女士?”
“没错。”简娜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最具有‘后天无助感’的人群,应该就是像我这样常年遭受家庭暴力侵袭的人。在经过最初的反抗期后,我已渐渐把打骂当成一种习惯,尽量不反抗,我其实已变成了实验当中的那些‘小狗’。可是,任何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如今我的文怡已经学业有成,我就要拾起复仇的利剑了,所以,我毒杀了邹世振。对于宋文安,他是自找,他以为发现了我的行径,就可以要挟我,答应把文怡嫁给他,他那是做梦!我的文怡怎么能跟一个毫无情趣的书呆子生活一辈子呢?为了文怡,我也必须要杀掉宋文安。”
“是这样。”老周似有所悟,接着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简娜,还有一个问题,据我们现场勘察,宋文安是因为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才被人所谋杀,安眠药是事先投放在聚餐时所饮用的饮料当中。既然你说是你谋杀了宋文安,那么我问你,在许多的饮料当中,包括有雪碧、可乐、啤酒等,你在其中哪一种饮料上注入了安眠药?记住,只在一种饮料当中发现了安眠药的残留物。”
“这……”简娜显然是顿了一下,这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是在啤酒里加入了安眠药。”
老周不易觉察地笑了一下,“简女士,还是不要再演戏了吧,人根本就不是你杀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宋文安其实是从来不喝酒的,你只是以常理来推断,一个青年男子在一堆饮料当中,容易选择啤酒,所以你就主观认定,宋文安是喝啤酒时误服了安眠药,告诉你,根本不是。”
“对,不是啤酒,我刚才一紧张,就忘记了。”
“那是能轻易忘记的么?告诉你,你这么做,无非是想拯救你的女儿,你主观上认为是你的女儿谋杀了宋文安,是这样吧?”老周的语气中透出一股自信,而简娜先是像遭到了雷击一般,愣怔在那里,继而反应过来,她歇斯底里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