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带字的纸页并不算多,带完整句子的也就只有那么十几页,祖冲之便把它们一一挑出来仔细阅读起来。
看着看着,他竟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遥远而不可思议的新世界,那里的规则,比他自己创造的故事里的还离奇万倍。
看了整整四个时辰,虽然对于大部分推演过程祖冲之依旧是不知所云,但他大抵已明白了苟壤所得出的结论,那就是,天上多出的那颗新星并非真实存在,只是个虚幻之影。
虚幻之影?还真是匪夷所思。祖冲之一边思考着这幻影的含义一边起身来到窗前抬头张望,此时已是夜晚时分,那颗异星就点缀在紫微垣中央闪闪发亮,甚至比周围其他的星星都璀璨夺目。
祖冲之记得苟壤以前曾对他说过,宇宙之大,奥秘无穷,我等迄今又可曾窥见其中之万一,想要穷尽宇宙之天道,其实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想到此处,他不禁在心里暗自感叹,叔玮啊叔玮,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正当祖冲之独自伤神时,屋门却自己缓缓打开了,接下来,房间里突然一片黑暗。祖冲之察觉到,是有人用暗器打灭了桌上的灯。
“来者何人?”
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听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祖冲之亦不再多想,连忙飞身一跃跳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抽出宝剑准备应战。世人大多只闻祖冲之是个才高八斗的翩翩公子,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剑法也卓尔不群。
说时迟那时快,此刻那刺客已近身欺到祖冲之跟前,挥剑狠狠地刺了过来,看样子是想一剑置他于死地。
祖冲之连忙亮剑招架,一时间,这黑漆漆的房间里便是疾风呼啸,剑影散乱。
两人从屋里一直打到屋外,祖冲之意识到,眼前这个青纱照面的神秘黑衣人绝非等闲之辈,出手快且狠,招招皆咄咄逼人。
五个回合之后,祖冲之抓住对方一个破绽挥剑一扫,只闻“叮”的一声脆响,刺客的兵刃被弹飞到庭前的空地之上,紧接着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祖冲之的剑锋已直指刺客咽喉。
“廖参军,怎么会是你?!”摘下刺客面纱的那一刻,祖冲之不禁大惊失色,他实在想不通,这个近几日一直和他形影相随、看上去温和有礼的武官为何会对自己起了杀心。
“既然是你手下败将,我就什么也不想多说了,要杀要剐,最好现在就给我来个痛快吧。”廖楚衡此时的脸色忽青忽白,极为难看,他一直用力别过头去,不愿直视祖冲之的眼睛。
十二
安东的尸体是被一个清洁工发现的,出于好奇,那位无聊的大叔打开了那个被丢在垃圾箱旁边的巨大蛇皮袋,然后,被一张绝望而狰狞的面孔吓得尖叫一声瘫软在地上。
警方说,这是他杀无疑,凶手用匕首刺穿了安东的后心,又准又狠,一刀毙命。并且,他们分析,这十有八九和最近的一宗连环抢劫杀人案有关,因为那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每次实施抢劫后,都会用这个手法杀人灭口。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做笔录的时候,我特意和警方提到,安东出事前好像曾经和人打过一个赌,赌一道题他到底能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解出来,在我看来,警方应该从这个和他打赌的人身上人手。
但安东的手机下落不明,周围所有认识安东的人也都表示从来没有和他在那天打过类似的赌。这条线索模糊不清,警方一直把破案主线定在连环抢劫杀人案上面,凶手却又一直逍遥法外无迹可寻,案件的侦破于是陷入了僵局。
安东的父母来学校处理后事的时候,几度情绪失控,那场面真的很是令人心痛,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人间惨剧,何况安东又是安家的独子。当然这事学校也脱不了干系,相关人员该处分的处分,该撤职的撤职,学校也赔偿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费用,但我知道,不管给多少钱,他们儿子的命却再也买不回来了。
安东出事之后,我一度不敢晚上走夜路,吃完晚饭之后,我都会窝在寝室里不再出门,因为在脑海中,我总会莫名其妙地感觉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可预料的危险,如果稍有不慎,就会深陷泥潭之中。
这些时日,也许总是一个人在屋闲得太无聊了,我竟然开始喜欢起了读书。
一道道看似枯燥难懂的数学题目,做着做着会越来越投入其中,并且感觉乐趣无穷。
仿佛身体中又注入了一股我以为早已消耗殆尽的热情,甚至让我觉得,它可以伴我燃烧一生。后来,我把那本奇怪的古书交给了我的数学分析老师,他是我们系最有声望的老教授,当他满脸疑惑地接过这本破烂不堪的古籍时,我郑重地把我的猜测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我也不清楚那时候的我到底是怎么了,并没有任何有力的凭据,却坚定地要这样做。
在那段时光里,那几起集中发生的、看起来毫无关联的离奇事件真的把我改变了,按人们时常感慨的话说,这应该就是所谓宿命。不过在内心深处,我其实从未真正相信过命运这东西。你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已被安排好的,我却认为,我才是自己真正的主宰。
十三
在廖楚衡被关押起来的第三日,祖冲之亲自前往天牢探视廖楚衡,因为在他心中,实在存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廖楚衡的验证和解答。
“祖大人,你无须再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现在只求一死,还请祖大人成全我。”见祖冲之站在面前,廖楚衡也不起身,只是轻轻挪了挪被镣铐锁住的双脚。
“我听说了,这几日不管何种酷刑加身,你都始终一言不发,只一心求死。廖参军,你的生死,我是做不了主的,但是,发自内心地说,我并不希望你死。”祖冲之一字一句郑重说道。
“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我曾要取你的性命,你怎么可能不盼着我死。”廖楚衡闻言不屑地瞟了一眼祖冲之道。
“和你共事几日,我能察觉出,廖参军并非不义之人,想来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一时糊涂对我起了杀意吧。”
这一回,廖楚衡并没有搭话,只是轻轻低下头,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但眼底,依旧满是杀意。
“这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后悔。还有你,我真没看出来,表面上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实际上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早晚会遭报应!”良久,他幽幽开口道,语气依旧凶狠,却又藏满了忧伤。
“如果我把实情告知于你,恐怕你就不会再这样想了。”
“你什么意思?”廖楚衡不禁剑眉一挑。
“海月已经被官府捉住了,她可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你身上了,你现在何必还如此痴情不移呢?要我说,还不如尽快把实情供出来,争取从轻处理。”祖冲之说这话之时,紧紧握住了双拳,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到,那手心里汗水的黏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