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记住,你只有七十二小时的时间,终端转换器也只能在虚拟情况下运行一百天。”
“明白,按照分析结果优先执行A计划。我从来没有失手过,所以,请您不必担心。”
江南的四月,草长莺飞,春红若锦。刘宋都城建康之内,一切都看上去平静而妥当。
只是祖冲之的心里现在却已莫名地乱作了一团。自从一早接到皇王圣旨,他便不自觉地感到似乎渐渐被某种诡异的气场所包围。
旨意上称,楚地现惊天异象。月余前一星稀之日,忽有一灿若星辰之物从长江之内升腾而起,始其行甚缓,顷刻又疾驰如飞,骋入天际,瞬息后嵌于紫微垣中央不动。后每日俱现于此天域,与周遭星辰无异。上命华林学省速详查之,并且,指名道姓要擅长天文与数术的祖冲之负责此事。
说起来,新星之事还算偶尔有之,但这种星辰从地面飞至天宇之上的奇闻,祖冲之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而且,这绝非是什么空穴来风的市井传闻,而是言之凿凿的实事,据称当日目击此异星升天者甚众,并且,最关键的是,一个月前,华林学省司天象的官员就已经在都城建康观测到,紫微垣的中央的确多了这么一颗来历不明的星星。
思量再三,祖冲之觉得查阅典籍和凭空猜想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于是决定亲自率人去事发地点探个究竟再从长计议。
夏口在荆、江之中,正对沔口,通接雍、梁,建康至夏口,大约是一千里的距离,快马加鞭,大概也要走上十日。
提到夏口,祖冲之便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的故交——苟壤。
他不禁感慨,若是苟壤在的话,也许他连现场都不用去,就会用那独特的推演方法轻易把这听起来匪夷所思的谜题解开。
时至今日,那个身形单薄的俊朗少年依旧是祖冲之心里最佩服的一个人。
祖冲之进入华林学省的那一年,刚满二十五岁,那时,他还尚未名扬天下,但比祖冲之整整年少三岁的苟壤却已是这个孝武帝亲自创办的全国最高学术机构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了。
苟壤和别人不一样,他是个难得的天才,更是个怪才。
他总是如同未卜先知的术士般,用一套无论如何解释别人也不理解的演算方式,对应相照,彼此互推,准确地预测出一些即将要发生的自然现象。
他说过,三月壬寅,昏刻,南方将流星如盏;他说过,夏闰四月己未,五岭之南将地动;他说过,冬十月己未,日将生赤黄色大半环谦逊的他从不轻易发表什么预测性的言论,但只要是他断言会发生的,便真的一定会发生。
坊间传说,苟壤不是凡人,是已修行了千年的神仙。
不管被他人描摹得如何神乎其神,和苟口长久共过事的祖冲之最清楚不过,那个经常伴着一盏孤灯,专心致志推演的天才少年,是浓厚无比的兴趣再加上极高的天赋和不懈的努力一起造就出来的,天时地利与人和占尽的苟壤,实在比自己适合做学问万倍。
祖冲之和苟壤相反,个性中感性的成分多于理性,打心眼里并不喜欢什么数术占星之类刻板的学问。
鲜有人知,这个出身于建康官宦人家、传说中躬察仪漏、心穷筹策的博学公子,最喜欢做的是在夜凉如水的晚上,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推开那些错综的公文与书卷,提起笔来,尽情地写下些简短而离奇的故事。
那些干净利落的句子,没有华丽的措辞与押韵,甚至太过随心所欲,毫无章法可言,却又出神入化地描摹出了一幕幕世间冷暖的真切模样。他信手勾勒出的那些淡若晨曦的魂灵,皆藏匿了太多深邃错落的人性暗涌。
在祖冲之看来,天马行空地编织一段又一段多姿多彩的近世传奇,用自己的思绪去掌控故事里人物的命运与悲喜,实在令人欢喜与沉迷。可无奈祖冲之自小便生长于书香门第的畴人之间,其前辈数代研究天文历法,对他这根独苗更是予以厚望。所以,除了沿着父辈为他铺砌的道路一往向前,他不可以有其他选择。
他曾兴冲冲地把自己写好的故事拿给父亲祖朔之看,可换来的却是“不务正业”的无情责骂。
不过也会有人时常鼓励他,比如苟壤。
在苟壤于华林学省任职的那段时光里,他曾很耐心地看过祖冲之写下的所有文字。他总是说,文远兄的故事,文辞的确不够华丽,却篇篇短而精妙,不管描摹鬼魅还是妖异,都充满了动人的真挚感情。既然文远兄如此热衷于构建这片内心之中的浩大世界,就应该珍重每一刻这样的感受,持之以恒地好好写下去,因为这种难得的心境,可能终将有一天会因为世俗的种种牵绊而消磨散尽,不复再来。
一年之后,当苟壤因双亲念子心切而辞去华林学省的职务回夏口之时,祖冲之终于真真切切领悟了那段话的苦涩深意。
但苟壤是孝子,一封家书在他心中,终究是抵过万金,也抵过那个最虔诚最宏大的梦想。
分别的那一刻,苟壤说,文远兄,后会有期。当时的祖冲之却别过头去,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了喉,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他以为,既然就此偏离了千山万水,可能不会存在什么所谓的重逢。
那个杨柳如烟的四月天,青石板上的马蹄声伴随着少年的幽幽叹息,最终于江南的氤氲美景里渐行渐远,却又在此去经年之后,突如其来地叩开了一段空前绝后的旷世传奇。
二
这节解析几何课我又情不自禁地睡着了,但这也不能全怪我,谁叫那固执的老甘头非得用武汉话讲课,让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北方人听得晕头转向。
下课铃足足响了一分钟之后,我才清醒过来,不过我不是被铃声吵醒的,而是被人活生生摇醒的。
睡眼惺忪的我坐起身来刚想抄家伙报仇,却发现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正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并且,她的嘴角还挂着甜甜的微笑。
见状我立刻放下已经举到半空的课本,然后回了一个自以为最好看的笑容。
“同学,你旁边有人坐吗?”
“啊,没有没有。”我连忙热情回答。
“那我坐这儿了啊。”她一边摘下背包放在课桌上,一边喜形于色地对我说。
要知道,老甘可是有两堂课点三次名的不良嗜好,所以能在上了一节课之后还能找到个空座,她的确应该全心全意地笑一会儿。
落座之后女孩开始从包里往外掏书本和笔袋,我则用余光又把她仔仔细细地扫描了一遍。纤秀的她打扮得很是随意平常,样式简单的白T恤配淡蓝色牛仔短裤和白球鞋,长直发梳成可爱的双马尾,齐刘海下漆黑的大眼睛被白皙的肤色映衬得格外明亮。
作为一个大一新生,我还没有这么快就能把全系将近二百号同学的长相通通记住的特异功能,但对于此等萌妹子却全无印象,这实在是件极其不科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