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室利佛逝国的繁荣也和与中国的交往有很大关系。中国对于室利佛逝商品的需要主要是乳香、没药和其他一些用于制作熏香类产品的芳香类树木。这种香料与之后吸引西方殖民者到来的侧重于食物防腐和调味的豆蔻、丁香以及属于辛香类的胡椒有所不同。唐代社会,用香已成为日常,宫廷筵宴、婚丧喜庆、佛道祭祀、茶楼酒肆都离不开香。一些芳香类的树木比如檀香,来自苏门答腊岛的腹地和周边岛屿,上好的乳香则来自阿拉伯半岛和东非。室利佛逝王国在中间正好扮演一个贸易枢纽的角色。
室利佛逝王国存在于7~13世纪,对应了中国的唐、宋、元三个朝代。唐朝的“安史之乱”前,国力强盛,与海外的贸易形式以朝贡贸易为主。这是中国政府与海外诸国官方的进贡和回赐,讲究“厚往薄来”。宋人马端临在《文献通考》中说:“岛夷朝贡不过利于互市赐予,岂真慕义而来。”这句话道破了古代中国与域外诸国关系的实质。《马来西亚史》的作者芭芭拉·安达娅在书中写道:“室利佛逝充分理解了朝贡贸易体制的价值,为了确保有利可图的贸易持续下来,愿意承认中国为最高宗主。在960~983年间,室利佛逝王国至少派出了8个使团出使中国的宫廷。当佛教徒义净朝圣印度的路上到达室利佛逝王国的首都的时候,他受到正常应有的礼遇;但是当统治者意识到这位游客来自中国的时候,表现出的尊敬增加了一倍。1003年室利佛逝的使臣到达中国,告诉中国皇帝他们已经建造好一个寺庙,为中国皇帝祈求长寿。应他们的要求,中国皇帝赐予了庙宇一个名称,还附带了一口钟。”
室利佛逝国的遗迹基本已经荡然无存。想看最集中的一片,就要去到位于郊区的“室利佛逝国考古公园”。上世纪80年代的考古发掘证明这里曾经是王国中一片热闹的生活区。考古公园的博物馆里陈列着该地出土的罐子、碗碟、珠子、绳索等日常用品的碎片。最多的展品还是各种石刻碑铭,其中一块石碑上的文字记载了国王在此地修建花园的过程——国王笃信佛教,要修建花园回报子民。花园里种植的都是可以食用的经济作物:椰子、西米棕榈、甘蔗等等。博物馆外面有一些运河河道的旧址,它们在过去用于排水、灌溉或者与城中最主要的河流穆西河之间的往来交通。让人奇怪的是在这片区域只发现过一条长30厘米的砖头建筑遗址,其他建筑物都没有留下痕迹。讲解员告诉我,过去这片地区都是河道和森林,很难找到石头作为建筑材料。“房屋都是用木头和土烧制的砖头搭建的。这些有机物质不到200年就朽坏了。何况这里只比穆西河的水面高两米,在过去难免遭受水灾并长期处于一个潮湿的环境。”她这样解释。如此看来,在这附近能够找到的巨大石料都用作了铭文的雕刻。也是这些铭文能够让考古学者确定室利佛逝王国真的在这片土地长久地存在过。除了修建花园的铭文外,博物馆里的重要铭文还包括两块:一块记载了在一次征伐后室利佛逝建国的过程,另外一块则写着咒语,告诫子民一定要服从国王统治,否则就会遭到诅咒。
“室利佛逝国考古公园”之旅让我意识到了室利佛逝国能够成为海上贸易强国的另一个原因——它在过去是个河道纵横的城市,还有个称号叫作“东方威尼斯”。本地的物产能够通过河道网络汇集到宽广的穆西河边,而从海上来的商船也会进入穆西河边停泊。现在穆西河边有个码头,用于乘坐摆渡船去到对岸,也用于乘坐游船在河上观光。巨港考古研究中心的专家瑞图·普尔瓦蒂告诉我,他们认为室利佛逝国的港口就在这片区域。曾经有另外三条河流也在这里汇入穆西河,但是在殖民时代,荷兰人将三条河道填上,用于一个市场的修建,如今只有穆西河水还在滔滔流淌。考古人员在这里发现了瓷器碎片,还有船的残骸。那时的船是用一种当地盛产的叫作“铁木”的木材制作的,它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泡在水里反而会变得更加坚实,不沾水的时候则会朽坏。考古人员只把其中一块船舵的部分放起来收藏,其余的残骸为了保存持久,仍然将它们沉没在水底。“光是船舵就有8.2米长,你可以想象整条船有多大,当时室利佛逝人的造船技术有多发达。”
在我看来,怀想室利佛逝国昔日荣光的最好方式不是去考古公园,而是乘船在穆西河上观光。考古公园完成于1994年,当时还是苏哈托总统亲自主持完工典礼。但之后它疏于维护和宣传,甚至当地人很多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我去的时候,整个博物馆都没有其他参观者,空调未开,里面闷热无比。与此相对的,穆西河畔是整个城市里最凉爽和生机盎然的区域:河边布满了立在水中的高脚屋,屋顶和墙壁都刷得五颜六色;孩子们赤着脚在岸上放风筝,嬉笑的声音顺着风一直传到耳边;渔民立在水中撒网,一挥动手臂便是一片银色的光芒;不断有画着斑斓图案的木船从我们身边经过,船上满载着货物,掌舵人向我们友好地招手。这一切仿佛和古人看到的并没有太大区别。《明史》中就写室利佛逝:“庶民皆水居,编筏筑室,系之于椿,水涨则筏浮,徙则拔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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