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生活周刊:有没有回东四九条的老宅子看过?
张北海: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就去过。当时国家分配我住在东城的华侨大厦,那时候城区的街道基本和我小时候一样,所以我连地图都不需要,从东四南大街奔北,由头条一直数到了九条。走到门口,一位街道的大妈过来问我话,替我敲门,跟房主说这位从外国回来的先生小时候住在这儿,想进去看看。我当时并没跟她说过我从哪儿来,大概是打扮的特殊,头发留到肩膀那么长。
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停了两部车,绿色的吉普和黑色的红旗,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院里住的是谁,但身份地位可以猜个大概,用现在的话说是高干人家。对方说后院住着家眷,不太方便参观,只能在前两进院子转转,我走进去,院子很安静,门窗等都保护得非常好。我看了看就出来了。当年我们全家加上奶妈、丁差一共30多口儿都住在这儿。等我第二次再来,门口的门牌已经改成了57号,我就没有再进去看过。
三联生活周刊:听说你这次回来,有去山西的日程,也是去看老家的宅院吗?有没有设想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张北海:是,我祖籍是山西五台,父亲母亲都生在五台,父亲在金岗库村,我上一次回去已经是1986年了。而且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回去过。这次贾樟柯的《山河故人》在山西上映,里面有我的侄女(张艾嘉),他们请我去。我就准备带我的两个侄女去看看老房子,我跟她们讲,我不带你们去看,恐怕以后都没有这个机会了。我猜老房子应该还没有被拆,因为有革命纪念的意义在,那时候晋察冀军区司令部的总部就在我家,总司令兼政治委员聂荣臻就住在我侄女爸爸住过的地方。我的奶奶当时还住在那儿,聂荣臻叫人经常发给她一点油面吃。
三联生活周刊:为什么会在退休之后写《侠隐》?
张北海:在联合国做事退休之前两年,我得了盲肠炎。我之前从来没有病过,一辈子连个发烧也没有。所以我根本不知道那个疼代表多严重的病,开始以为只是吃坏肚子了,直到疼得一身冷汗,无法忍受,变成腹膜炎。我7点半到了医生那里,他检查完二话不说就把我送到医院开刀了,后来他告诉我,幸好来得早,要是8点半再来,可能在去医院的途中就死掉了。
通常割盲肠,早上割完晚上就可以回家。可是我的情况严重,在医院躺了9天。在病床上我想着自己还有两年退休,马上就60岁了,虽然拿退休金过日子是没问题,但总得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儿。不能老是写牛仔裤、白球鞋吧?就想花点儿时间写个小说。但我又没写过,只能写个我从小就喜欢的事儿。我看了那么多年跟武侠有关系的书。
三联生活周刊:当年,你父亲身边似乎就有很多江湖隐士,你认识到江湖、武侠的概念,是否因为小时候接触过他的一些朋友?
张北海:我脑中形成江湖的概念不是在小时候,而是后来看书。中国的是《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以及后来的《儿女英雄传》、《七侠五义》等等。西方的就是圆桌骑士、堂吉诃德,还包括美国好莱坞的西部片。当然,这里面有很多都不是“侠”,而是贵族,像西方的骑士、日本的武士道。武士道虽然是贵族最底层,但也是贵族的打手。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概念里,什么是侠?
张北海:侠在庙堂的秩序之外,也在世俗的江湖之外,心性独立者方可为侠。但侠也并不是没有约束,中国的侠就有善恶之分,这个概念在孔子之前就已经有了。墨子被认为是侠的始祖,我已经记不得文字是怎么记述的,大概的规范是,不管你有多厉害的武功,绝不能帮任何一个坏人做坏事,绝不可以武功欺负别人,看到别人在受苦受难,一定要拔刀相助等等。当然,侠也有自己的现实生活,也需要有收入。不应该像是香港、台湾的武侠小说里那样,侠客们个个都是公子哥儿,琴棋诗画武功都会,还都长得很漂亮。
三联生活周刊:在你的小说里,枪结束了侠的时代,那么侠之于今天的意义是?
张北海:侠在今天的意义就是,不管你在大企业的办公室还是在马路上,看到有人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能站出来替他说一句话,就已经是在延续侠的精神了。这种肯站出来的人在今天已经很少了,不光是中国社会,美国社会也这样。
三联生活周刊:依照你书中表达的主题,你认为老北京的消逝是在小说背景的30年代?
张北海:实际是在5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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