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溪手扶墙壁，看着他血迹斑斑的长衫，心情由恐惧转为轻松，最后竞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此人正是滕九洲，他奋力起身，用剑指着顾小溪，恼道：“你笑什么？”
顾小溪想起松儿其实并不喜欢滕九洲，如今看到滕九洲落得如此凄惨，他愈加放心。他道：“如今你还有力气杀我吗？”
滕九洲大怒道：“老子被你害惨了！雷盖天给你多少钱，让你做这件事？”
顾小溪看出滕九洲的伤势比自己还要严重得多，所以不再怕他，反唇相讥道：“老子才被你害惨了呢！”
滕九洲一怔，奇道：“我招惹你了？”
顾小溪道：“你去‘铁将军’杀人放火，被账房先生看到脖子上的刺青，结果官府赖在我的头上，害得我百口莫辩。”说着向他颈间瞧去。此时天光已暗，坊内又未掌灯，滕九洲的蝎子刺青看上去模模糊糊。顾小溪心念忽动，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一时又说不清楚。
滕九洲用剑撑住摇摇欲倒的身体，沉默了一会儿，哼道：“火是我放的，人却不是我杀的，在我赶到‘铁将军’之前，里面的人就死绝了。”
顾小溪自然不信，歪头瞟着他，嗤嗤冷笑。
滕九洲道：“昨天晚上，我去县衙探风，根本就没有找到王先生。哼，县衙作了充分的准备，若非我轻功高明，便等如是自投罗网了。”接着他神色一峻，怨毒地瞪向顾小溪，“哪知刚回到山寨，便遭你偷袭。雷盖天见我伤了一条腿，再不是他的对手，立刻原形毕露，逼我交出从‘铁将军’带出的账簿。他娘的，我要出卖他，还用得着狗屁账簿？把那事捅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还不是跟他一样难逃死罪？”他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突然缄口，进了顾小溪的卧房，躺到床上。
顾小溪跟着他，觉得雷盖天和滕九洲之间似乎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忍不住问道：“什么死罪？”
滕九洲沉声道：“不该知道的就别问，知道了反而对你不利。”
顾小溪被勾起了好奇心，哪肯罢休，游说他道：“既然‘铁将军’的人不是你杀的，也不是我杀的，而账房王先生又说凶手脖子上有个蝎子刺青，你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现在我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而你也要想办法对付雷盖天，不如咱们合作，你助我查明真相，我助你对付雷盖天。不要忘了，雷盖天仍以为我把你当作仇敌，现在我比你更容易接近他。”
滕九洲想起顾小溪迅疾无伦的剑法，似乎略为所动，沉吟良久，却还是摇头道：“我只能告诉你，‘铁将军’有一本账册，足可将所有参与那事的人送上法场。‘铁将军’的赵老板察觉到已被官府盯上，有意收手时，雷盖天先让赵老板焚毁那本账册，之后仍不放心，这才让我血洗‘铁将军’。待得颈间有蝎子刺青的凶手拿了本账册的消息传出，雷盖天便怀疑赵老板并没有照他的吩咐，毁掉账册，他认定是我藏匿了账册，打算以此为要挟，逼他交出寨主之位。那天你滚下山崖，雷盖天随后率人赶到，我们双方发生火并，伤亡惨重，我也是从后面山崖滚落逃生的。”
三、夜游
顾小溪认真听着，渐渐的，他已信了滕九洲的话，因为这时滕九洲已没有必要向他撒谎。“我明白了，那日雷盖天让我扮成你，正是为了进入你的房间，寻找那本账册。”他将自己进寨后的经过叙述一遍，又道，“如此说来，还有一个脖子上有蝎子刺青的人，在你之前杀光了‘铁将军’的人，并且找到那本账册。那会是准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王先生没有咬定是你，原因无外乎有两个，第一，他怕事情败露，官府也会治他死罪；第二，你们经常来往，他对你极为熟悉，即便没有看清凶手面容，也能认定那不是你。”
滕九洲品味着他的分析，眼中放出异彩，赞道：“你小子还算聪明。那天雷盖天让我去杀王先生，既利用我灭口，又可趁机进我的房间搜查，为了掩人耳目，他让你扮成我，的确是高明之举。”他的确伤得很重，说这半天，已上气不接下气，闭了眼睛，打算歇一歇。
顾小溪再无疑问，下一步需要做的，就是如何理清这些问题，寻找破绽。这时天已完全黑了，街上安静下来，很快，松儿提着药盒、食盒出现在坊内。
滕九洲本不认得松儿，黑暗之中，又无法看仔细，已成惊弓之鸟的他，迅速抓剑坐了起来。顾小溪道：“她是我的朋友，这几天都是她在照顾我。”松儿这才知道屋内多了一个人。
顾小溪用棉被遮住窗户，点亮油灯。松儿向床上一瞥，掩口尖叫道：“是他！”
滕九洲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经常在沙柳镇出没，被当地百姓认出，他并不感觉奇怪，苦笑道：“老子落魄到这步田地，居然还有人认得。”随后看见松儿手上的药盒，喜出望外，大声道：“把金创药和纱布给我！”
松儿却将药盒藏到身后，咬着嘴唇道：“不给！”
滕九洲和顾小溪均是一怔，顾小溪道：“给他吧。”
松儿执拗地道：“他是杀人凶手，又害得你替他背负罪名，我不救他。”
滕九洲大怒道：“不给我就杀了你！”向前迈出一步，长剑顺势递出。
顾小溪才知松儿不救滕九洲，原来是因为自己，一时心花怒放，但觉凭她这一句话，为她做什么都值了，当下抢到松儿身前，将她挡在后面。滕九洲并不是真要痛下杀手，剑尖距顾小溪胸口尚有两寸时，便停住了。
顾小溪道：“你若还想跟我合作，便不能伤害她。”
“合作？”松儿不悦道，“你跟他合作什么？”
顾小溪笑道：“其实凶手也不是他。”向松儿解释一番，直到松儿彻底明白了，才道，“把药盒给他吧。”
松儿没想到这件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居然又多出个纹有蝎子刺青的人！凭顾小溪一己之力，的确难以查明真相，而滕九洲的手段她固然晓得，能有他相助，顾小溪才有望昭雪。她迟疑着，将药盒递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