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来自飞船的光球打断了我的思绪。它划过黑暗的天空,在距离我们两千米远的地面上爆炸,并产生了一朵蘑菇云。
我抓过望远镜并试图分辨出那个光球是什么,可是雨水溅落在我们周围,大风猛烈摇晃着气象塔,我无法对准那个爆炸地点。
“我们得下去。”我喊道,“这么大的暴风雨,这座塔不安全。”
然而克瑞斯不顾我的话,仍然在用测距仪测绘爆炸地点。她在被雨水溅湿的气象日志上写下几笔,然后把那张纸举到了我的鼻子底下。“这是我见到的第三次了。”她说,“它们都排成了一条直线。”
在我开口问那条线指向哪里之前,又有一个光球从飞船上射下来,击中了镇外。冲击波直接射向了我们。无需再观察,我又敲响了警钟——这也许会有作用——然后抓住克瑞斯,把她推下了梯子。我们冲进储藏室,可是关门的时候风吹得太厉害,锁条插不上了。我一边用力关门,一边嚷着叫克瑞斯钻到桌子底下。
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一声响亮的哀鸣,紧随其后的是爆炸掀起的泥土和雨水,我被炸昏了。
我醒来时干涸的血块凝结在我的脸上,干燥的泥土也僵硬地粘在我的衣服上。我躺在自己卧室的床铺上,阳光从破碎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坐起来之后我发现我的房间已经乱七八糟。虽然这是第二层,洪水已经达到了这么高。水和有机物覆盖在地板上。我站起身,从泥巴里揭起几张草图。其中有一张我最喜爱的高空鲭鱼飞船的细节图,即使用最好的望远镜,那种飞船也不容易看见。我把它扔回到泥里,朝外边走去。
我度过了生命中的六十年,却从没见过镇子遭受如此重创。镇上五百户家庭的房屋中,至少有一百户受到了损害。此外,街道两边的房子也出现了缺失。裁缝莱斯的房子不见了,我一点儿也不感到吃惊。他的房子很久以前就需要修缮,大家都知道它经受不起一次强风暴的。我在心里祈祷他的死亡来得快一些,而且尸体也不要躺在我脚下几十米处的排水道里。
最令我震惊的是,一些房屋结实的家庭也消失了。在大暴风雨中,洪水通常径直冲过我们的镇子,然后才流进不断在松土上开合的排水道。这一次留在泥巴上的纹路表明,水中的漩涡是一种特殊的圆形。
从我的房子往南走了两个街区以后,我明白了其中的缘由。那里有许多房屋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50米的深坑。克瑞斯和镇长同一群居民站在坑边。我走过去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镇长看见我之后很激动,“看到你出来走动我真高兴。”他说着拥抱了我,我却挤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我还担心,我们的英雄不能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我点点头,对于镇长称我为英雄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其他几位居民也因为我发出的警报感谢了我。
克瑞斯见我一得闲,便给我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一枚光球的爆炸将我震昏,正是这枚光球坠到镇上,炸出了我们面前的这个深坑。克瑞斯认为这个深坑已经连通到镇子底下的某个洞穴或通道,因为洪水打着漩涡涌进了这里,就好像这是一个排水沟一样。洪水也卷走了大约四十栋房屋和一百多人。不过正如镇长一直对我说的那样,没有我的警报,情况还会更糟。
“你认为下边有什么呢?”克瑞斯一边问,一边试图接近即将垮塌的边缘而不使自己掉下去。洞口已经被堵死了,在未来几天里,在这片松土上除了一个大坑将什么也没有。
“我永远不会知道,因为这是被禁止的。”我说着看了一眼镇长,我提醒克瑞斯我们这条绝对法律的时候,他点点头表示赞同。“每次有人想向地下挖掘或探查像这样的深坑时,飞船都会下来杀死他们。走吧,我们还要尽力从我们的房子里抢救些东西出来呢。”
克瑞斯似乎不相信我说的话,不过她没有争辩,随着我回家了。在路上,她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天空中经过的飞船。
接下来的两个月很困难,不过我们的镇子挺过来了。收获节时存储的粮食大部分被损毁了,很多的鸡和猪也没有了,所有人都在忍饥挨饿。不过在我们这里农作物生长很快——它们必须得这样,生长缓慢的会被持续落下的有机物和其他物质埋起来。不久,小麦和稻子就可以收获了,蔬菜也成熟起来,水果还有几周时间就可以采摘了。
不出我所料,那个深坑很快被陷落的松土堵死了。一些居民请求镇长允许他们在那附近新建房屋,或者至少建一座纪念公园。不过,我对此表示反对。假如暴风雨再次袭来,地面还会塌陷的。鉴于我的英雄形象,镇长还真同意了我的观点。
尽管俗事繁多,克瑞斯还是能够专心观察天空。虽然对于一名气象员来说这通常是好的一面,可她停下了所有的研究,只是为了不被我骂才做那么一点点工作。
结果在一个不错的阴天,我发现她在气象塔上打瞌睡,而没有把过往的飞船记录在日志上。她一看见我便从凳子上跳起来,把日志撞下了栏杆。在它从六层楼上掉下去之前,我勉强抓住了它。
“泰姆师傅,对不起。”她开始结巴起来。
我挥手让她不要说了。“你在沉思什么呢?”我问。
克瑞斯看着我,仿佛这个问题是个恶作剧。于是她掷出一个错误的答案,“飞船。”她犹豫着说。
我点点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花去所有的业余时间观察天空中经过的飞船并祈祷我就是那个能够引起飞船注意的特别的人。我不管飞船是什么样子,大型宇宙跃迁飞船、纤巧的恒星跃迁飞船、维度跨越飞船。我想离开这个泥球的世界去看一看宇宙。”
从克瑞斯点头的样子,可以看出我说中了她的心思。
“我们不属于这里。”她说,“我是说,人类正在探索宇宙,所有的世界,我们却被困在这个前工业时代的粪坑里。这不公平。”
我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同她一样大的时候也说过相同的言论。在我们头顶,一艘样式我从没见过的大飞船慵懒地飞过天空,洒下一阵轻柔的细雨。我知道克瑞斯不会在我这里待太久的。
不过,我至少要尝试一下把她留在这里,这是我答应她父母的。“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说,“关于我们的星球,我想教给你一些东西。假如在那之后你还想走,我会祝福你的。”
克瑞斯拥抱了我并道出了她的感激。毫无疑问她——和我一样——明白,我教给她的东西不会把她留在这儿。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克瑞斯和我骑着马在乡下游荡,造访了几座拥有大型图书馆的城镇。我给她看了许多我们这个星球的历史,包括一些机密的推测,内容是我们这个星球为何在不断有物质落下的情况下还保持原来的大小以及为什么所有的一切东西都不断地沉入这个世界的核心的。我还为她展示了一万年以来的观测记录,上面记载了不断造访我们这个星球并用它们的物质维持我们生命的那些飞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