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图书馆里,我拉出一本破旧的皮革图书,上面详细描述了在过去几千年里坠落的三艘飞船。每一次,我们的人都营救了坠毁飞船上的人,当然这些人也有些细微的差别显露出来——头部的变化以及周身奇异的色彩和光芒——他们能够同我们交谈。甚至有一段话描述了一艘飞船的内部,那里几乎是空空如也,那段话还言之凿凿地说两位坠毁中的生还者似乎就是从飞船的表面上脱离出来的。不幸的是,这类描述含糊而又罕见,以至于让人感到灰心丧气。每次飞船坠落的时候,营救飞船都会迅速赶来,带走生还者。
“看出来没有,”克瑞斯在我们往回赶路的时候说,“他们一直将我们置于蒙昧之中。不管谁知道一些真相都会被带走。”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调查清楚。”我说,头顶上经过几艘大型的跃迁飞船正在从它们的腹部撒下湿漉漉的大块发酵物质。“不幸的是,一旦走了那条路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我们骑马穿过斑驳的绿地、褐色的山丘和稀疏凌乱的树林,我试图向克瑞斯解释我们相互之间的责任。不管别处的人类拥有多么先进的技术,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类。要是不能为别人提供些什么,我们生活也就没有什么盼头了。这就如同我们四周的树木和青草,它们只有在被埋葬之前努力生长才能活下去。我们也会活下去,因为我们互相帮助。
虽然在同她交谈,我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我想到了六岁便去世的妹妹林恩。我们玩着永无休止的飞船游戏——想象我们飞往别的星球,在天空中寻找我们最终会登上的飞船。我们的妈妈本该因为我们谈论这些事情而惩罚我们,可她只是点点头并在经过的飞船中指出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些。
可是林恩却在找到属于自己的飞船之前便死去了。我们在公园里的风中扔了一上午的纸飞机,在回家的路上,一艘庞大的积云飞船经过镇子,在街道上引发了大规模的洪水。洪水冲击着我们,我抓住林恩的手努力把她举在波浪之上。她大哭大叫,祈求我坚持住,然而洪水还是将她卷走了。
我妈妈整晚都抱着我,说我已尽了全力,林恩终将会找到她的飞船。不过我不再关心飞船。既然驾驶那些该死的飞船的人轻易杀死了我妹妹,我才不会加入他们呢。
似乎知道了我的想法,飞船把我孤立起来。
第二天早晨,克瑞斯不见了。起初我以为她在逛市场或者检查仪器。但是她错过了午餐和晚餐之后,我的心便悬到了嗓子眼儿。我顺路去了她父母家,谨慎地询问她的情况,可是他们也没有见过她。克瑞斯已经好几天没有同他们说话了。不过要是她想吸引一艘飞船,我猜她一定不会告诉自己的父母。
克瑞斯到了夜里也没有回来,我知道她已经走了。我祈祷她发现一艘优秀的飞船并享受她的人生。接下来的早晨,我准备早餐的时候发现存放草莓的坛子空了,于是我就去菜窖里去取。没想到,我在那里听到了高声的咒骂。在菜窖远端的角落里,我发现地板上有一个大洞。
“你也该听见我了。”克瑞斯从洞里说,“我从昨天就开始喊了。”
我迅速放下一根绳子,克瑞斯爬了出来。然后她解释说,她来菜窖里拿补给,却摔在了地板上。原来,几个月前的那次洪水把房子下方的土壤冲走了很多。
一想到我的房子和下面我母亲的房子有倒塌的危险,我就十分恼怒。不过克瑞斯却兴高采烈,“你不明白,”她说,“洪水不仅冲走了泥土,而且还揭示出许多地下通道,而且下面的某个地方还发射出一股微光。”
我开始提醒克瑞斯,探索地下是一种禁忌。即使飞船不杀死我们,镇长也会的。在我们这个土质疏松的世界里,地下通道也很危险,因为疏松的土壤有塌陷的可能。不过我看着克瑞斯兴奋的目光,认识到假如我禁止她去探索这栋房子的地下,她很可能会放弃仅存的一丝留在我们这个世界的愿望。一旦这种情况发生,她就会登上第一艘对她感兴趣的飞船。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抓起一坛储存的草莓。就算我要去冒生命危险,我也得先填饱肚子。
克瑞斯看见的红光来自于一艘飞船。在地下三十米的地方,它嵌在我家房子古老的地基里,像新飞船一样闪着光。
这是一艘维度跨越飞船,不过这只是一本书上写的名字,并不能说明它实际的功能。为了到达飞船那里,克瑞斯和我向下挖掘,并爬过我祖先的房屋遗迹。古老的房间被泥土占据了大半,墙壁在压力和水的作用下已经开裂。尽管看到地基已被最近一次的洪水冲走让我头痛不已,但爬过我家族的历史还是令我感到陶醉。我祖母经常谈起她童年时代的鲜红色厨房,真的是这样,地下两层的房间墙壁仍然在泥土之下露出淡淡的红褐色。在地下四层,我用手指抚过一个破裂的陶制灶台,想象着我的祖先在这里烹制的那些菜肴。
不过飞船才是这片废墟中的主角。它是一个完美的球体,直径有十米,我的房子最底部的木材已经同飞船的外表融合在一起,好像它们自始至终就是一体。
“这艘飞船有多古老?”克瑞斯说。
我计算了一下来到这里经过了多少层房屋,“大约三百年,误差在一两代之间。”
克瑞斯摇摇头,“这不可能。这座城镇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可是没有关于飞船坠毁在这里的记载。”
这确实是一个谜。
接下来的几星期,我们从飞船的周围清理走了更多的土和残骸。为了让工作更轻松,我造了一套简单的滑轮系统,用于将我们下放到洞里。我们还小心翼翼,只在天气较好而且锁住前门防止来访者进入的情况下开展工作。毕竟,如果镇长或者镇治安官发现我们在探索一艘地下飞船,就连我的英雄形象也不能把我们救下绞刑架。
我们发现了一件怪事,涌进我家地基的水似乎都排进了这艘飞船,并在飞船四周留下了辐射状的水痕,形状就像轮子上的辐条。克瑞斯和我争论,是不是飞船以某种方式将水吸了进去。
如果克瑞斯和我不去清理飞船四周,我们就会进行常规的工作。我们还在翻阅大量的天气史。
“历史写错了。”一天早晨我爬上气象塔检查她的工作时,她对我说。她的大腿上放着我最古老的历史卷宗,那是千年以前这座城镇的第一位气象员书写的。“这上面说你的家庭已将这栋房屋建造九百年了,可是这艘飞船不可能追溯到那么久。”
我叹了口气,心里明白克瑞斯是对的,可我还是没有回答她。清理飞船周围的泥土时,我们没有在它下面发现任何更古老的房屋的迹象,这艘飞船似乎支撑着我的整栋房屋。“或许我家祖先的房子像水一样消失在飞船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