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 凤鸣高冈(12)

时间:2015-10-10 20:00:14 

提倡复兴中华文化、进行中西文化比较,也跟他的“温情与敬意”一样,成了争议所在。

1989年,钱穆去香港参加新亚书院创校40周年庆典,其间极其兴奋地告诉夫人胡美琦:“我今天发明了中国古人‘天人合一观’的伟大。回家后,我要写篇大文章了。”

那时钱穆已不能执笔写作,需要胡美琦帮忙。刚开始时,胡美琦以为这是他的“老生常谈”,怕影响他身体,就没有办这件事。在钱穆的坚持下,才由他口述,胡美琦笔录,写下了《中国文化对人类未来可有的贡献》,他所说的这个贡献,就是“天人合一观”。

这是钱穆一生最后的手笔。他认为,在中国古人的思想中,天命与人生是合一的,不能分开谈,“人生最大目标、最高宗旨,即在能发明天命。孔子为儒家所奉称最知天命者,其他自颜渊以下,其人品德性之高下,即各以其离于天命远近为分别。这是中国古代论人生之最高宗旨,后代人亦与此不远,这可说是我中华民族论学分别之大体所在。”钱穆预言,“此下世界文化之归趣,恐必将以中国传统文化为宗主。”

在去世前一年,钱穆的身体状况就已经不如人意。史学家许倬云拜访钱穆后,对金耀基说,“一位历史巨人正在隐入历史。”在生命最后两年里,钱穆的身体已不允许他聚神写作。这篇文章很短,是在搬出素书楼前三天写成的。其后钱穆仍然希望对文章进行增订,他认为,“这将是我晚年最后的成就了。”

然而未能如愿。1990年8月30日,钱穆谢世。这一天,台风袭击台北,龚鹏程在风雨中悼念钱穆,“他不是就史论史,或考古证史的人。他是通过对历史的省察与讨论,来申述他从孔子、孟子、朱子那里学来的价值理想,并用这种价值来期许我们这个社会,探索中国文化的出路。此乃钱先生苦心孤诣之所在,也是他不易为人所理解的地方。因此,钱先生根本是寂寞无助的。作为史学家的钱穆,人无异辞,都承认他的地位;但论到钱先生所信仰的文化理念时,争论就多了……他一生在对抗时代,在平衡他所认为的时代偏差。但他的主张,在整个学界都是孤独的。”

如今,距离钱穆去世也有25年了,他一生所想平衡的时代偏差,得到改善了吗?龚鹏程说:“时代之偏差,今更甚了,哪就得到了改善?钱先生认为的偏差,一在文化方向,骛新向西,不能归根返本;一在个人方面,人心闇蔽,陷溺日深。他在文化的具体分析上,释判东西、评价优劣,或多可商;对人心的哲理性解说,也不及宋明理学家或当代新儒家精微,但方向是不错的。可惜现世仍与这个方向背道而驰。”

我问:“一方面,钱穆先生不被考据派认可。另一方面,大陆时期不乏与他文化立场相近的学人,比如柳诒徵、钱基博、陈寅恪等先生,但钱先生不会与他们形成流派或阵营。导致他孤独的因素有哪些?”

“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则党矣。不党,当然就孤独,而且是本质地孤独。你说的柳诒徵、陈寅恪、钱基博,其实也都是孤独的。他们也党不起来。可是现代是个群众结党而斗的时代,不能党同伐异,自然就不能号召群众、鼓动风潮。再则是方向的问题。现代是资本主义工业化及党政官僚体制裹胁着人,趋向毁灭地球、毁灭人性的方向走。钱先生他们是看着‘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而大声呼吁示警,或自伤也将与群盲同殉的一批人。”龚鹏程说,“这一小撮人岂能阻挡时代的巨轮?过去,他们也都几乎被碾成了齑粉呢!”

再过一百年之后,人们会如何评价钱穆先生呢?

龚鹏程答:“往者已矣,来者不可知。未来钱先生也可能会被超越,渐不重要。但无论如何,人们应当会记得一个倔强的灵魂,曾在这般黑暗的时代护卫着文化命脉。”

(参考文献:《钱宾四先生全集》,联经出版社;《治史三书》,严耕望著,上海人民出版社;《钱穆与中国文化》,余英时著,上海远东出版社;《多情怀酒伴》,龚鹏程著,上海人民出版社。《近代中国的史家与史学》,王汎森著,复旦大学出版社。《国学宗师钱穆》,陈勇著,北京大学出版社。《钱穆纪念文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江苏省无锡县委员会编。《钱穆印象》,李振声编,学林出版社。感谢九州出版社的古秋建先生、周弘博女士提供帮助)

本刊记者 邹金灿 发自苏州 编辑 郑廷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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